后天军训就结束了,这几天学校领导会不定期在各系班级抽查,看样子今天是轮到英语系了。
不过平时抽查,为了顾念女同学的自尊心,就算遇到不合格也顶多口头上批评两句,不会特意留下加训。
许瑶探头往外看,就见操场上落日余晖下,一小撮队列排得整整齐齐,一眼望去多是男同学,只有白娇娇一个女生被拎在队伍里,尤为惹眼。
不知怎么的,许瑶忽然想起那天跟萧羽提起她跟白娇娇的争执,不会是他找了个机会给自己出气吧?
虽说这样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并不厚道,但不得不承认许瑶心里还是泛起丝丝甜意。
此时在教官宿舍的萧羽正听着下面的教官做训练汇报,眉宇深敛。
他从前吃了不少苦,性格隐忍的成分占半,在部队训练也好执行任务也好对自己要求严苛,但许瑶却是例外,比起自己受苦受偏待,他更接受不了许瑶被人欺负。
为了许瑶,哪怕使点儿平时看不上的手段也无所谓。
“萧队长!”
门口传来呼唤,屋里所有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去,来的不是部队的通信员,是军区大院的人。
萧羽眸光沉了沉,像是没听见一样:“老何,你继续说......”
老何哦了声,清清嗓子,继续做起了检阅汇报流程。
门外等着的李秘书面色尴尬,他是老首长身边的人,不管到哪儿,凡认识他的无一不把他视作座上宾,可到了萧羽这儿竟然一点儿好脸都不给,当着这么多人,他深感下不来台。
可没办法,老首长亲自向部队致电好多回了,也没办法叫得动眼前这位祖宗。
昨天得知他到师院来主持军训,更是大发雷霆,不惜爆粗口。
“给学生蛋子军训,用得着他去吗?部队里是没人了吗?他分明是不想回家,跑到学校避事儿去了!你亲自去一趟,就是拽也得把他给我拽回来!”
这不,没办法,李秘书只好亲自到师大跑一趟。
他是见识过萧羽脾气的,没叫他,他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在门外等着。
其实检阅流程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套程序,可赶着市作协要在师大举办青年文艺创作大赛,上面会派来领导来观赛,凑巧赶在一起,顺带也就把检阅军训放进此次行程里了。
学校也是刚接到通知,临近军训结束这几天抓得格外紧。
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会议终于结束。
屋里的人陆续出去,李秘书站这么久早就脚麻了,强忍着扶墙进屋:“小羽,你爷爷......”
“李叔来了呀?”萧羽笑意亲和,赶紧从旁拉了凳子叫李秘书坐下:“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这臭小子!
李秘书都气笑了,刚才分明是他刻意晾着自己,现在倒是会装腔。
不过他跟萧羽的父亲算是旧识,不跟小辈计较:“你什么时候回家?你爷爷往你们部队打了不少通电话,你这保密意识真够强的,要不是电话打到方团长那里去都不知道你跑到这儿来了。”
“都是执行任务,到哪儿不是一样,李叔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我去趟操场看看加训的强度怎么样,不要把学生熬坏了。”
说着萧羽就要出门,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根本不给李秘书说话的机会。
李秘书急了,赶紧起身,谁料半截小腿肚子一麻,险些单膝下跪。
萧羽赶紧把人扶住:“李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用得着行这么大的礼吗?太客气了。”
李秘书黑着脸被架在不上不下,心里又把萧羽骂了一通,咬牙撑着他的胳膊站起身:“小羽,你就别逗李叔玩了,你也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大老远跑一趟,听话,跟我一块儿回家去,你爷爷好久不见,老是念叨你。”
萧羽似笑非笑:“年纪大了,不念叨记不住事儿,能认错儿子,再认错孙子说出去该招人笑话了。”
李秘书脸色一僵,严肃道:“萧羽,不能这样说首长,当年的事他也有苦衷,他跟你二叔......”
话说到一半看见萧羽阴沉的脸色,又生生把到嘴的称呼憋回去,改口道:“跟姜建华的父亲是战友,抗战时期要不是建华父亲冒死把你爷爷从弹坑里扛出来,他早就没命了。”
“豫中会战,那位老战友不幸战死,剩下孤儿寡母求他照顾,就这样老爷子才把建华接到身边来认了干儿子,当年受政治因素要出国避祸,情况紧急只能带着他们一家先走,没想到你父亲会被人迫害......”
“别说了。”
往事再提,那种感觉就像是钝刀,一下下在心上切割,为了老战友的遗愿,迫不得已丢下亲生儿子远走避难,不负故人所托,还真是有情有义。
他的这份情义,却是用亲生儿子的命换来的!多叫人讽刺!
现如今,他们从国外回来了,个个安稳无恙,坐拥名利,惟独自己失去了父亲。
萧羽眼眶猩红,神色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凶恶:“好一个没想到,那要是我告诉你,我爸遭到迫害是因为一封检举信呢?”
“小羽,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检举信?”
“我爸被关起来之前,告诉过我,有人检举他通敌卖国,恰巧这个时候他的父亲逃窜到了国外......”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说下去,在那样的背景下,身上背着通敌卖国的罪名,偏巧父亲又出国,无疑让他的境遇雪上加霜。
李秘书根本没料到内里会有这样的隐情,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内因就比想象中复杂多了,当年的事很可能不是个意外。
李秘书惊愕间一时失语,过了半晌才道:“小羽,是不是搞错了,当初首长走得匆忙,但是特意留下人从中斡旋照应的,只是你父亲一意孤行,非要违拗政策,发表物理学外刊,才引发了意外。”
“呵,我爸被关押,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还发表什么外刊。”萧羽语气极力克制,但忧愤与不满呼之欲出。
“李叔,你跟我爸是好友,这件事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回去告诉萧首长,我身上流着萧家的血,这是事实,我爸不在了,我会替他尽到晚辈的职责,但希望他不要再插手我的事,至于那个家,严格意义上本来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不是吗?”
萧羽说的是事实,比起萧羽和老爷子,隔三岔五住在萧家别墅里的姜梦思更像是老爷子的亲孙女,李秘书面色一僵,沉重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