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确实挺难受的,识海里时时传来钝痛,让他注意力难以集中。
经脉里的疼痛虽然已经消退,可之前因为疼痛残留下来的余韵,还没有消失。
一点一点的,就像是蚂蚁在骨髓里爬,不痛,但始终无法褪去。
对于闻野进来的动作,他没有太多想法,虽然以前习惯自己一个人待着,但想想闻野之前的样子,他还是没把人撵出去。
而是任由闻野清理着自己的手心。
晏平更多的,是将注意力移到肺腑内部的经脉上。
那些因为那颗种子被激活的幽蓝光点,此时已经沉寂下去,在经脉内部的表面,满是幽蓝光点。
除了这些,在那些经脉裂口断横面,同样隐藏附着了许多幽蓝光点。
乍一看,就像是一条幽蓝色的经脉。
晏平对此早已习惯。
他身体里各处的经脉,基本都是如此,除了左手那一小条被他清理出来的经脉。
在这样的经脉里,本应该存不下灵气,但现在这些幽蓝色的经脉里,还游荡着丝丝缕缕如雾气一般的灵气。
这些灵气又反向的安抚着经脉里那些幽蓝光点,让它们沉寂下去。
晏平对此很熟悉,属于无妄海的灵气。
也只有这些属于无妄海的灵气,才可以在这种经脉里存在。
不过也仅仅只是存在,不能用,一旦用了,发作程度只会比祂引动的伤势更厉害。
晏平内视完肺腑处的经脉,眉头微微蹙起。
原本只在肺腑范围里的灵力,有了扩散之势。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肺腑左侧的位置,扩散方向大多在朝着左边走,此时已经延伸到了肩膀的位置。
再往左手去,就是他身体里唯一干净可供循环的经脉。
是祂控制的,还是这些属于无妄海的灵气受到干净灵气的吸引,自己朝那边靠近?
晏平想试试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额头一阵温热,还有着轻轻擦拭的动作,似乎想让他眉头松开。
他睁开眼,便见到眼前的帕子顿住,再向前看,是同样顿住的闻野。
闻野眼神沉静,就像是开了墨的砚台,眸光漆黑,不见一丝慌乱。
两人再次对视上一眼后,闻野便规规矩矩的收回视线,帕子也收了回来,不再做越矩之举,改为递给晏平。
“前辈要擦一下吗?”
晏平现在难受的紧,注意力转移到外面来,越发懒得动。
他微微仰头,一句话不说。
但闻野奇妙的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手顿了顿,便抬手,细致的将晏平脸上细密的冷汗擦干。
翠色的帕子沾着水,显得颜色更深,可在晏平眉眼间轻动时,却显得晏平的皮肤过于白皙脆弱。
但精致的眉骨如同一座山峰,以及微微上挑的凤眼,让他多了一丝攻击性。
闻野平时很少会凑这么近的打量晏平,这时候每一次帕子的轻微移动,都像是在打开一张全新的画卷。
不过想想晏平现在正难受着,闻野一言不发,神情专心,动作干脆利落,又带着一丝极致的轻柔。
擦完以后,他才收敛下眼神,转身清洗帕子。
晏平等他擦完转身的时候,才倦懒的开口。
“跟着进来,什么都不问?”
闻野正好将帕子放进水盆里清洗,听到他的话,稀里哗啦的水声便停住了一瞬,又重新活动起来。
闻野拎着帕子重新转身,看向晏平,目光里透着一股安安静静的无奈。
“只是想进来看看前辈,我没有想问前辈什么问题。”
他进来算得上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本想看看晏平怎么样,结果就看到晏平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额头侧脸,都有冷汗沉浸。
他想着晏平难受,便本能的带着一盆水过来给晏平擦擦。
严格来讲,这个习惯要追溯到初来天阳宗的时候,毕竟那时候又不能对晏平用灵力。
晏平扬了扬眉,他还以为闻野是对他一意孤行要吃下那颗种子有问题,结果就这?
他看了闻野一眼,又瞥了瞥手心里的暖铃,感觉精神稍微松快些,连识海里的钝痛也没那么恼人了。
原先打算试试肺腑里那些灵力的想法暂时褪去,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闻野重新清洗完帕子,转身看向晏平,目光落在他脸上,“前辈再擦擦脸?”
他的声音很平静。
晏平照旧不想动,继续仰头,等着伺候。
闻野的动作依旧很轻,新的帕子还带着一点温热的气息,落在脸上时,晏平久违的感觉到了别扭。
连识海里的钝痛都忽视了片刻。
话说,他以前独来独往的,有事大多自己做,他接受闻野的伺候会不会太自然了。
晏平想到这,便看向闻野。
正好看到闻野专心致志的目光,他眉头微动。
便见闻野有了反应,他微微低垂下头,声音清冷,“前辈,不舒服吗?”
晏平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接过帕子,“我自己来。”
做人不能当巨婴,有事还是要自己做,不然万一习惯了,又是一件麻烦事。
经脉里的麻痒还有残留,识海里的钝痛持续不断,不过这些对于晏平来讲,都可以忍。
他抬手胡乱擦了几下。
闻野都忍不住想叫他轻点。
晏平擦完了,便将帕子丢到闻野身上,转身就仰回床上,开始撵人。
“既然没问题要问,我就休息了。”
闻野:“……”
他默默抬手将帕子从肩膀上取下,忍不住再次看了看晏平。
他怎么感觉,晏平这次好像没以前伤势发作时那么难受了。
错觉?
……
那不是错觉。
至少晏平这次确实感觉肺腑经脉消停的很快,火灵城以前,他每次动用灵力,能引得全身经脉跟着疼一遍,要等彻底平复下来,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平时就算不动,也有着若隐若现的痛意。
火灵城以后就好多了,有专用的灵力循环,和全身经脉隔开,动用灵力也没什么事。
只是周身那种若隐若现的痛意无法避免。
如今那颗种子被打进身体里,逸散出灵气后,他肺腑处的经脉,反而安稳起来。
就算那些幽蓝光点被引动了一遍,从发作到痛意褪去,不过半个时辰,剩余半个时辰就是麻痒的感觉。
总体来说。
一个时辰,他身体上的痛楚就已经彻底消失,只有神识上的钝痛,估计要疼上一段时间。
此时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晏平睁开眼,眼里划过一丝困惑。
上次在火灵城和祂交手,猝不及防被祂引动了身体里那些幽蓝光点,导致他伤势复发。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祂有办法引动那些幽蓝光点。
祂附身在郁天虹身上,非要逼他把那个东西吃下去,按照他的猜想,大概率也是能引动他身体里幽蓝光点东西。
疼他可以接受,而且那些幽蓝光点他也有点办法可以压制,只是不到必要时刻他不想动。
为了捞一下郁天虹,又听到一点关于姐姐的猜测,他才顺势把那个东西吃下去,好把人引出来。
后面的发展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但现在这个东西还附带安抚的作用。
晏平微微蹙眉,内视体内的经脉时,他同时催动了一丝灵力,给自己身上涤荡了个遍。
原本从肺腑处扩散到肩膀属于无妄海的灵力,又朝着左手移动了一截,从肩膀移动到手臂中间的位置。
体内这些无妄海的灵力对陆地上的灵力很敏感。
就那么一丝灵力,但它们的扩张速度很快,按照这种趋势。
晏平微微抬手,抵在手臂的位置,手指跟着一路下滑。
只要他再用两次灵力,它们就可以抵达到原本那条被他清理干净的经脉里。
晏平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那条经脉上。
两次,能做什么?
晏平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肺腑处的经脉上,原本只在肺腑里的灵力,在扩散出去后,已经稀薄不少。
不可再生?
如果他用自己的灵气,把无妄海的灵气消磨完,那祂这次搞的这么麻烦才送来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晏平思考片刻后,还是将手指放下。
虽然他挺想看看那些灵气到了他的那条经脉里会发生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
晏平将玉简拿出,目光沉沉的看着这枚玉简。
想到了姐姐身上。
他并不确定祂说的是真是假,当时一部分反应是为了演戏,一部分是为了那一丝可能。
在他因为伤势,在温景山那休养的那一年里,他姐姐每次来看他,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匆匆忙忙走。
他那时候并没有发现异常。
等到后面成了洲主,他才发现姐姐沉睡时间过多。
所以姐姐到底是因为那条血咒,还是因为三十二洲的洲印才会长时间沉睡?
晏平思绪很多,旋即又被他全部摁下去。
暂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就先放下,因为那没有意义。
等回到元洲,就什么都知道了。
为一个可能支付一点代价,他付得起。
就算祂骗他也不怕,等闻野事情解决完了,他就把祂找出来,一点一点撕成碎片去喂海兽也一样。
晏平眸光冷漠,旋即闭上眼,隔绝掉外面的光线,强行进入睡眠。
等他醒了他就带着闻野先去关水城。
……
桃花居的安静,在第二天消失。
郁天虹醒了,外面吵吵嚷嚷了一个上午。
晏平烦不胜烦的睁开眼,猛然翻身坐起。
随后他抬手抵着脑袋,闭目忍着因为起的太猛,脑海里划过的眩晕和疼痛。
外面还伴随着郁天虹的吵声。
“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闻野,不认识,赶紧离开,再不走我就去找前辈把你们撵走。”
“你们放开我!”
晏平闭目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等眩晕达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他才下床,睁开眼站起身时,他便感觉眼前有种天旋地转之感,整个人直接踉跄了两步,都没站稳。
同时还有一种恶心想吐,反胃的感觉。
不对劲,他身体不对劲。
晏平瞳孔一缩,下意识扶着旁边的东西,无意中将桌上的茶具扫下桌子。
茶具摔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碎裂的声响。
外面吵闹的动静突然寂静一瞬。
而晏平仍旧不能从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回神,他感觉他现在不像是站在平地上,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可以受力的空间里。
他勉强抓着桌子的手,十分用力。
那种恶心反胃从而引起的胸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闭上眼抵制着。
但也就是闭上了眼,晏平才从那种眩晕的感觉里脱离出来。
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天地重归正轨,人能好好站在地面上,五脏六腑不再颠倒。
晏平情不自禁的将眼睛闭的更紧,长发随着肩头滑落,碎发笼罩住侧脸,琐碎的光穿透发丝,映出鸦羽似的长睫,伴随着阴影落在苍白的眼眶下,让他看上去有了一种脆弱感。
同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晏平本能偏了偏头,眼睛却没睁开。
闻野进门时便看到这样一幕,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晏平眼睛动了动,本想睁开眼,又下意识想到刚才那种恐怖的感官,他眼睛又合拢了,声音哑的不像样。
“外面怎么了?”
“前辈!”
闻野正待回答,突然一道身影伴随着兴奋的喊声,猛的从外面窜了进来,力道之大一下子就把他撞到里面的架子上,闻野发出一声闷哼。
随他一起的,还有不少架子上掉落下来的噼里啪啦声。
晏平刚从眩晕里脱离,身体难受的紧,他听着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动静,眼睛不能睁开,下意识就想动用神识。
结果识海刚有一点动作,一股极致的眩晕突然就从识海里爆发出来。
那一瞬,连身体都仿佛失去了控制,晏平脸色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还有闻野骤变的脸色。
“郁天虹你站住!”
郁天虹刚才跑进来把碍事的人撞飞后,他目光就落到了晏平身上。
熟悉的人,熟悉的感觉,郁天虹此时眼睛亮的惊人。
原地就朝着晏平飞奔过去,把那个碍事又不认识的人说的话全当耳旁风,兴奋的喊道。
“前辈!收我为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