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吃煤矿饭的两个老工友,经常在一起饮酒闲谈,酒后俩人免不了无事生非,
话说这天,葛有德和古道明酒喝的高兴。
酒精刺激着神经,这时的白眼球血红,人越发的亢奋、好胜。划拳的喊声,音的高度再也控制不住。
不知何时,也是为了找乐子,划拳的时候加了酒歌。比较常见的:
高高山上一棵柏
俩人喝酒打嘞嘚
嘞嘚打,打嘞嘚
不打嘞嘚喝一杯
六大顺呀一个嘞嘚
七巧七巧一个嘞嘚……
那声音如蛙鸣,如怒潮,如闷雷,分贝远远的辐射出去。
又是一天下了夜班,大天白日的,两人都不想马上睡觉,喝二两的兴趣来了。
两家相隔不远,只是一堵墙。门挨着门的邻居,老婆们好的就像没有罅隙的妯娌。
明天休息,今夜不用去上班,难得的半日闲。
两人各自在家咳嗽了声,葛有德问:喝酒吧?
夜里不用去上班,怎能不喝。喝醉了,睡个好觉!
古道明答。
共产党让他们这些窑花子,娶到了老婆,有了家。更让俩人高兴的是,俩人的老婆都怀了孕。有了后代,当然是高兴的事。
而且葛有德的老婆,参加扫盲运动,本来就识几个字,现在达到了高小水平。
葛友德、古道明俩人,今天的工余时间酒,喝得特别尽性,俩人酒喝到八九成的时候。古道明说:咱们的老婆都怀孕了。大喜事似啊!
葛有德向来话不多:是大喜事!
古道明接着说:咱弟兄俩,就像一个娘的孩子。我觉着咱们的孩子,也该百年好下去。
嗯呐,你说的意思……
葛有德眯细着眼问。
古道明向来喜欢直来直去:咱们的老婆,生下同样的性别的孩子,让他们成为好兄弟或者好姐妹;如果是异性,就结为夫妻。
那感情好!
葛有德高兴,又给每人倒了一杯。
可能是酒喝多了,说以后老哥两倒没交换信物。唐唐煤矿工人,五尺男子汉,吐口脱膜砸个坑,哪有古代有钱人家的繁文缛节。
不久,葛有德工作调动后,到了彭州市西部县的新建煤矿,两家散布在相隔百多里路的两个煤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葛家生的是女儿,古家生了个儿子。
大人少了来往,孩子从小就不认识。也许是时代进步,婚姻不再父母包办。更可能是煤炭工业发展的快,时代不一样,移风易俗。两个孩子结成夫妇的事,两哥老工友,心里急着这事,却没有在嘴上说:看孩子们长大后的缘分吧!
知道古葛两家指腹为婚的少数几个人,事不关己,也就当作酒晕子喝醉了的话,此事竟然浮尘不起。
感觉也就是转眼间,古华北已经是有了几年工龄的煤矿工人。而且是在机电科工作,那可是需要技术,人人眼热上等岗位。
七五年的中国政局扑朔迷离,一边是文革造反派想控制实权,另一边则是才上台的老干部加紧整顿。矛盾一时尖锐起来,不少地方出现文革初期的乱象。当时万里任铁道部长,竟然有些曾经的造反派喊出:万里不倒火车不跑。
乱局时刻能再次发生,老人家一句还是安顿团结为好,中央下了7.29文件。文件核心是要求稳定,抓革命促生产,对一些不利于经济发展的现象进行整顿。
这直接触动了部分人的利益,有人扇动闹事。为贯彻中央下达的7.29文件,安定人心,稳定局面,大力宣传文件精神就成了当时的大事。
上边要求派宣传车四处宣传,为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冲击,专门抽调武装民兵护卫。
葛晓婉和古华北就是这时候认识的。
古华北是从基层抽调的基干民兵,每天荷枪实弹的执行保护宣传车的人物。
葛晓婉是从局广播站,专门抽调的广播员。
在这个接近二十万职工的特大企业里,古华北在自己的矿上脸熟度还可以。放在全局来看,只是个无名之辈,认识的人,不过是每天上下班磕头碰脸的工友。
葛晓婉则是大大的有名。她是京剧《智取威虎山》里,出演小常宝的a角。当时这家国有大企业的宣传队非常有名,连市里的文工团都要甘拜下风。
演出的场次多了,加上葛晓婉的长相、做派、唱腔太出色。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看!那个美女就是小常宝!
她不想出名都不行。
事实上,葛晓婉个人条件的确出色。拿长相来说,她是莲子脸,杏梅眼,柳叶眉,鼻挺唇红。加上不胖不瘦的高挑身材,就是她不是戏剧里的名角,也是拉风的美人,回头率钢钢的。
也许是俩人长相都太出众,见了第一面,彼此就有好感。
每天在执行任务,见面的时候。葛晓婉看着古华北,抿嘴笑笑。古华北看到葛晓婉的眼神,就有些迷离。
一向见人就笑的葛晓婉,看古华北的眼睛很是温柔,俩人眼睛相撞,她总是伴随微微一笑。她的笑很有特点,大部分是笑不露齿,抿嘴的时候多。
工作之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比别人都多。就是不说话,你看我,我瞧你的,就像大暑天吃冰糕,心里都很舒畅。
八月天,正是三伏发威,流火遍地的时光。宣传车是用解放牌卡车,覆盖敞篷布简易制成。早晚还好说,大中午的时候,连续喝下几缸子凉白开,身上都不带出汗的。护卫的民兵还好说,车不论停在那里,跳下去找凉阴地。夏天再热,背阴地也有些凉风。
葛晓婉就不行了,车无论停在那里,都是她热的时候。密不透风的帆布篷,停车后没有一点凉意思,就像是烧热的蒸笼。而这时,正是她需要坚守岗位的时候。
看到葛晓婉涨红的脸,粘结在额头上的刘海。古华北没来由的感到心疼。想着法子,为她打扇子,找凉水湿毛巾,就差没有帮她擦汗。
为这,一起执勤的人,没少开他的玩笑,告诉他:这是只能远看,不能傍边的人。千万别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寻烦恼。
还有不对乎的,说得更难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古华北心里明白,对她只能是仰望星空,凡尘上的人,是无法伴随嫦娥的。可是,他就是按捺不住爱意。
看见葛晓婉可爱的样子,就是当她的奴仆,古华北都心甘情愿。但古华北知道,自己再热血,与葛晓婉也是没有结果的爱恋,而且还可能带来羞辱。
严格上来说,葛晓婉不是古华北的初恋。他的初恋,仅仅没有意识的交往三次。那时的他,才过十五岁,进初中没到三个月。
那是和保尔相似的大情结:冬妮亚拿了一本没有读完的小说,打开通外廊的门,下了台阶,走进花园。她又推开油漆的小栅栏门,缓步朝车站水塔旁边的池塘走去。
她走过一座小桥,上了大路。这条路很像公园里的林荫道。右边是池塘,池塘周围长着垂柳和茂密的柳丛。左边是一片树林。
她刚想朝池塘附近的旧采石场走去,忽然看见下面池塘岸边扬起一根钓竿,于是就停住了脚步。
她从一棵弯曲的柳树上面探过身去,用手拨开柳丛的枝条,看到下面有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孩子。他光着脚,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上,身旁放着一只盛蚯蚓的锈铁罐子。那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钓鱼,没有发觉冬妮亚在注视他。
“这儿难道能钓着鱼吗?”
保尔生气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那里,手扶着柳树,身体探向水面。她穿着领子上有蓝条的白色水兵服和浅灰色裙子。一双带花边的短袜紧紧裹住晒黑了的匀称的小腿,脚上穿着棕色的便鞋。栗色的头发梳成一条粗大的辫子。
拿钓竿的手轻轻了一下,鹅毛鱼漂点了点头,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背后随即响起了她那焦急的声音:“咬钩了,瞧,咬钩了……”
保尔慌了手脚,急忙拉起钓竿。钩上的蚯蚓打着转转,蹦出水面,带起一朵水花。
“这回还能钓个屁!真是活见鬼,跑来这么个人。”保尔恼火地想。为了掩饰自己的笨拙,他把钓钩甩到更远的水里。
钓钩落在两支牛蒡的中间,这里恰恰是不应当下钓的地方,因为鱼钩可能挂到牛蒡根上。
保尔情知钓下错了地方,他头也不回,低声埋怨起背后的姑娘来:“你瞎嚷嚷什么,把鱼都吓跑了……”
俞梅玉从小生就的皮肤凝脂般白皙,头发有些亚麻般的褐色。眼窝略深,鼻准笔挺秀气,眼波如同潋滟的湖水,瞳仁略显褐色。
俞梅玉很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里的冬妮娅。
人长得很有异域风姿,聪颖、活泼、可爱,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他们两初次相识,是在矿工家属宿舍东边的采石形成的大水坑边。
大水坑有十几亩水面,年常日久,水里满是水草。小鱼不知怎样来到这孤零零,与外界水源没有任何连接的大谁坑。
我坐在树荫下钓鱼,没有料到一个美丽的少女,背着书包站在一边观看。她惊呼几乎触怒了我!我和俞梅玉的相识,和保尔、冬妮娅,就是情节复制!
这是古华北回忆,当年回忆初恋写的一篇文章片段。
前边一段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朦胧片段。
冬妮娅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生命里的一朵浪花,俞梅玉也是古华北生命长河里的涟漪。
那段被老师扼杀的初恋,给古华北带来的伤害,绝不只是心伤,更多的是耻辱。想想看,一个自以为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还处在少年的大孩子。成为被人视为敝履,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相思。成了别人嘲笑的对象,是什么感觉?
多疑自卑!从此,丘比特离他远去,古华北再没射出过丘比特的箭。古华北情商高胆子小,纵有千般想法,不敢再去尝试恋爱。
这让他和葛晓婉的交往中,只能远远的遥望,不敢走出一步表示爱恋的脚步。
这天,宣传车刚停下来,就围上来一群敞怀露胸的人。
他们眼睛发红,呼喊着口号,瞬间把宣传车围的水泄不通。开始只是喊叫:评水浒批宋江,反对投降派!
保卫革命成果,敢于反潮流!
走资派还在走!反背叛,反复辟!
随着口号的呼喊,人群的情绪激动起来。便有人开始爬上卡车,扯断电线,抢走播音器材。
作为广播员,这些器材是葛晓婉的武器。那个时期的人特别敬业,她不顾一切的趴在播音器上,用娇弱的身躯保护着。
抢器材的人红了眼,见葛晓婉不管不顾,伸手抓住她齐耳的短发,揪扯着往车下扔。几个武装民兵在车下,阻止冲来的人破坏车辆。古华北则站在车篷开口处,凶狠的抵挡伸手抓着车帮,要上车的人。
见到葛晓婉被揪扯、踢打,眼看着就要被甩到车下。一旦葛晓婉掉下车,那就等于羊落狼群,后果不堪设想。
古华北把枪大背在肩上,枪只是个样子。执行任务时,上级一再交代,决不允许开枪。开枪事情就改变了性质,等于点燃火药桶。古华北们只背着空枪,没有子弹。要是真有子弹,保不准他真能开枪毙人!
中国人历来就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亡的情愫。虽然没有过多交流,甚至没讲过几句话,古华北就是把葛晓婉当成了知己。而且是他生命里,早已盼望的红粉知己。
古华北血红着眼,毫不犹豫的向抓着葛晓婉头发的汉子,挥拳击去。
幸好,古华北在文革闲暇时练过几年武术。那绝对是搏命的真功夫,爬上车的人陆续被他攧到车下。
这天,葛晓婉无恙,古华北成了血人。
给古华北擦洗血迹时,葛晓婉流下了泪。古华北望着她眨眼放电、瞧看潋滟的模样,笑了!
葛晓婉不好意思的抹了把泪,也翘着两只嘴角抿嘴笑笑:你不知道疼?
葛晓婉笑得嘴形,就像贪财人眼里的金元宝!
古华北不是花言巧语的人,只是心里想:她哭也好看!
武装护卫宣传车的任务,随着形势的发展,只进行了十几天。
临到回原单位的头天晚上,葛晓婉把他约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那时,青年男女并着膀子逛大街,或是花前月下的约会很少见。广播站是高度戒备的地方,平时很难靠近。在没人的时候,倒是难得的,男女私下见面的好机会。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说话很少。广播结束,大约十点钟,俩人道了别。葛晓婉要回女工宿舍,那里是古华北之类平凡人的禁地。
俩人手都没握,默默对视了一会,葛晓婉第一次面对古华北眼里带着忧伤:再见吧!这里来往的人多,不适宜多待。回到单位多保重,你以后,到局里来办事,别忘了来看看我。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陌路人。
一个基层的工人,怎么还有机会再进机关大院。即使进了机关大院,有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找葛晓婉,古华北可是被蛇咬过的人。再说,即使自己不怕影响,葛晓婉能不怕吗?
后来,古华北听说葛晓婉被某电影厂看中,已经试了几次镜头。就等电影剧本审查通过,她就去拍摄。差距进一步拉大,葛晓婉是古华北夜空最亮的星,却也是远远的梦。
本来,厚着脸皮去撩妹,一切皆有可能。在对葛晓婉的爱上,古华北因为自怯自馁,他得了感情自闭症。
人生很是奇怪,你要追逐影子,再努力也追不到。你要是离她而去,她偏偏又粘连到你。
古华北和余小华是好朋友。
余小华比古华北小一循好还多。
余小华是古华北所在企业总医院的医生。
古华北文革几年在家放养,喜欢看小说。那时能找本破边烂沿的小说不容易,私下流传,很是珍贵。限时间看完,要及时还的,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如果拖延时间,下次的借书路就被堵上了。
那段时间,古华北看遍了文革前出的革命小说。区桃、林道静、江涛等人物形象, 是他熟悉追求的人物。
《第二次握手》,手抄的小说也看了个遍。
看小说入迷,被小说主人翁吸引。下班后,古华北闷在单身宿舍里不出门,坐着看累了,就躺倒看。
百无聊赖!
那时物资缺乏,衣服本来就单薄,再没有取暖的设施。单身宿舍灯黄室冷,秋冬天阴气太重,手脚冰凉就是经常的事。其结果,古华北不仅眼睛近视,还得了严重的鼻炎。
古华北的鼻炎特别严重,影响了他一生的生活质量。
古华北经常去总医院看鼻炎,余小华是五官科的医生,俩人就熟络起来。一样的喜欢读书,还都尚武练武术,加上性格豪爽,心里没有沟壑。俩人好的一个头,有点好吃的,难耐的晚上,经常在一起喝点小酒。
可以这样说,因为性格豪放好处,古华北的朋友不少,能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只有余小华有数的几个人。
这天古华北接受任务,在离城里四十多里路的煤矿检修。吃过晚饭,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眼望着雪白的屋顶想心思。门被打开,余小华风一样的挂进来,满脸的笑:你古华北在这里隐藏了?我还以为你被日本宪兵逮去了。
说着就拉着慌忙做起来的古华北向外走:真不够意思,到了我家门口,擦门过。
古华北憨厚的笑,没有辩驳。他知道余小华的母亲住在这个矿。年轻人没结婚,母亲在哪,哪里是家。余小华平时住单位宿舍,古华北不知道他回家,自己怎么可能冒冒失失的到他家里找麻烦?
古华北的母亲不到五十岁的样子,戴着副镜架透明的秀气眼镜。齐耳短发,上穿灰色的列宁服,脚蹬带攀的黑布鞋。干净利落得体,满脸的慈祥。古华北见到她第一眼,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一次,月老似乎要给古华北和那个她拴上红丝线!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