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神奇姜圩
作者:晓愚在小说   人字怎么写最新章节     
    这时,小牛儿的生活发生了又一次改变。

    一天晚上,豆大的灯,在冷风里颤颤悠悠。门帘一掀,进来位中年人。这人是二兰子的乡亲,桃花套姥娘家的村邻,二兰子的青梅竹马的老邻居:柳金牛!

    他是包工柜的账房先生,对二兰子始终情义难泯。

    再往后,柳金牛成了小牛儿的继父。只是,他坚持不让小牛儿改姓,也算是对死去的黄石中的尊敬。

    小牛儿长大后,对共产党新社会感情最亲,听不得别人说一句毛主席不好。他的儿子随他,手里曾经握过千万元资金大权,直到退休还干巴巴的拿着退休工资。

    其实小牛儿的儿子,前文发飙,耄耋老汉,痛打牤牛般的壮汉的黄玉新,也算得上是干部子弟。

    父亲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干部,在儿子黄玉新第一次戴上红领巾的时候,黄德仁向他讲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场惨烈的战斗……

    远怕水,近怕鬼。

    姜圩的人不怕水,庄里的人连三岁的小孩都会水。

    姜圩的人都怕鬼,连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谈鬼色变。

    庄北的山沟草深林茂,是个大天百日都没人敢去的地方。而庄东距住家户不过几十米的打麦场,夜里壮汉也不敢偎。

    村里的树伐了一茬又一茬,场东边的那棵大柳树却没人敢伐。如今那棵大柳树粗的三人报不过来,且干裂皮皱枝枯心朽,仅有的几根稀疏的几根柳条在那垂着,活像烧焦的木炭。村里人对它十分尊敬,逢年过节总要在这烧香点纸。

    六六年夏天,村里来了一批不信邪的小将,硬是要砍到这封建迷信的东西。一斧斧的砍下去,树不动枝不摇,随着木渣的泛起,树皮里淌下血一样的水。吃过午饭后,动手砍树的人都感到头疼难忍,日没偏西,就慌忙的撤了军。如今,当年被砍过的印痕已被狰狞的老树皮掩的差不多了,不细心看准以为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村里人说阴雨天,这老柳树夜里会嚎叫起来。那声音惨厉凄长,惊心动魄。

    老人说姜圩过去从来没有鬼,自从1940年日本人进了庄才有了这些怪异。

    弯弯曲曲的不劳河流到姜圩,河面陡然宽了起来。

    从姜圩望那南岸,芦苇如织,柳树含烟,响晴的天要想看清对岸的事物也要眼酸。村里最壮的小伙子试过,要想游到南岸,最快也得两三顿饭的时间,划小船嘛也快不了多少。

    姜圩的先人很会选村址。

    这姜圩南面是宽宽的不劳河,其它三面是深深的壕沟,金庄东的打麦场前,有条大路和外边相连。壕外边东西都是一马平川的好地,北面里把路远便是沂蒙山脉探头探脑形成的山丘了。

    风水先生说这里是好地方。

    的确,清末动乱,不同派别的武装,就是附近大大小小的土匪,也没有敢进庄子的。不是他们不想进庄,这么块肥肉,挂在嘴边,馋的他们直咽唾沫。不想进庄?而是不好进,不敢进。

    原因很简单,一是地处偏僻;而是村小没什么油水;三是村里的青壮兵丁把进庄的路一拤,不费点劲,死几个人,还真进不来。

    已是阳历三月的天气。小麦将有膝盖深。柳树的细枝承着煦煦春风剪出来狭长的叶儿吹下,风软软的好似姑娘的手一样的轻抚着人的脸。

    小牛儿倚着河边的柳树大约有一个时辰了。自从半年前从涟泉煤矿,日本人的监狱里跑出来,他就不爱说话。没人时,脸上总挂着个十二三岁孩子不该有的忧郁。

    太阳已经快没进西山。西面的天红亮亮的,河面像是燃着一层火。

    噗通!什么东西落到了河边的水里,河水泛起一波波的红鳞。

    小牛儿探起身看了看,没找到什么,鼻子里只窜进腥腥的水气。

    他重又软软的倚到柳树上。

    一双小手从后边突然捂住了他的眼,从那一抖一颤的松松紧紧上,可以想象出偷袭者的得意。不用说,小牛儿也知道她是谁。

    谁的手能这么香香的软软的?只有她!

    小牛儿故意清了下嗓子:谁?

    对方不理也不笑,捂得手紧了紧,试音他继续猜。

    小狗?小猫……小驴……

    小牛儿故意话乱猜,还没等他说出更难听的,树后的那位不愿意了。

    牛儿哥你坏,想法子骂人,不跟你玩了。

    小姑娘撒娇的声音,想象的出,她身子扭成麻花样。

    小牛儿忙说:芳芳,别生气,哥逗你玩的。

    芳芳噗嗤一声笑了:就你的嘴会说,甜活人。

    小牛儿挠了把头,憨憨的笑。每当和芳芳在一起时,他心里的冰便一层层的融化。

    芳芳拉着他重又坐在了柳树下,两只大眼在柱子的脸上盘来盘去,眼里闪着温顺的光:老古昨晚怎么说你是小英雄?

    老古是鲁南地区挺有名的一个八路,是三师伯易元知派来的联络人。

    嗨,什么英雄,挨打挨的呗!

    小牛儿不自在的说。

    芳芳不解的盯着他。

    小牛儿脸色黯淡下来:那时,我爹下窑刚被砸死,实在饿急了,我就出去要饭。要到日本兵营时,一个小炊事兵挺喜欢我,给了我一些糊锅底,还打手势让我天天去。谁知第二天我刚接过剩饭,就让一个日本官给看见了,他先给小兵一个耳光,又狠狠的看着我。

    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挥手咕噜了几句,让小兵端来碗白糖,比划着说我要是能吃完一碗,另一碗就送给我。我这个穷人的孩子哪儿吃过糖!以前爹活着的时候,我就吃过一个叫猪犬毅的日本鬼子的亏,他故意诱我吃多了糖,那可是遭了大罪了。想着能给妹妹带一碗粥,那天我没长记性,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后来心口就像塞了麦秸样的难受,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差点没死掉。从刘明起大伯他们的口里,我才知道是日本人故意使得坏。

    我在日本人住的墙外写了“打倒小日本”几个字,还没等我转过脸来就被抓住了。

    那一阵好打呀,死逼着让我说出来谁谁安排干的。我死去活来好几次,硬是没说,当夜叫日本人关在了黑屋里。要不是刘明起大伯他们设法救我,早就让日本人的狼狗给吃了。

    芳芳的小脸吓得发白,紧紧的抓住牛哥的胳膊:这半年多我怎没听你说过?

    小牛儿低着头:说什么?我就是个惹祸精。爹死了以后,我没能养家糊口,还竟给娘添心事,这半年也不知我娘和我妹妹跑哪去了……

    说着小牛儿像个老大人,心事重重的长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娘的腿叫狗的不能走路期间,他什么没干过?

    后来虽然提着篮子,卖些小零食,连自己的肚子也吃不饱。唯一的妹妹面黄肌瘦的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麦秸编的,风一刮就得吹走。娘的两个眼窝,全都凹了下去,要不是偶尔转转,和死人差不多。

    后来还是刘明起大伯想个办法,让小牛儿到李庄子的大烧锅家,跟着做小酒的小伙计,他才捡到一条命。

    临出门时,当着娘的面,刘明起大伯摸着小牛儿的头顶:你实在不能在矿区混了,每天挨饿不说,日本人暗地里也在监视着你,这是窑户兄弟们不敢明里接济你们家的原因。

    你爹只剩下一棵独苗,我不能眼看着日本人随时可能害你。你娘的事,你就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也就有她一口汤喝。有空,我教给你的那些拳术,字要习,拳要练。练咱们的白拳,提神健体,还能防身。

    小牛儿点点头,刘明起那可是父亲的大师兄,父亲逃亡涟泉煤矿投靠的就是他!

    尽管小牛儿知道,刘明起大伯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个孩子整天饿的嗷嗷叫。但有他在,母亲就像风浪里的浮萍,总会有个着落,再说继父也是个很厚道的人。

    大伯继续说,离家去烧酒,虽然说离家是远了点,可离开了日本人的眼皮子,还能弄个肚子圆。要是巧了,你也许遇到熊振山四伯,他所在的游击队好在那一片活动。见到你,他会想方设法保护你的。

    小牛儿是一步一回头离开的涟泉煤矿,滴滴哒哒的泪水不争气的落下:嗐!这一去,不知还有回来的时候吗……

    芳芳听他讲到伤心处,泪水连连落下,自己的眼睛也湿了,好一会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大娘不会有事的。能见到,让她上俺家来住吧……听说这两天你们就要走了?

    可不,老古昨天来说,日本人对我们前一阵子到彭州府盗取机枪的事十分恼火,可能要派兵来。

    小牛儿说得老古,是三师伯易元知的老虎团,在大运河两边发展的八路军游击队。他兼着统战联络员的任务。

    老古和凌昊义的关系非同一般,打仗配合,情报互享,物资两家调剂。要不是统一战线和形势发展需要,两支队伍早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

    芳芳不转眼珠的看着问:那你们上哪儿去?

    小牛儿拔了根草,用门牙一节节的截着,然后吐了出来:不知道上哪儿去,听队长的意思是不想走,还想再驻扎一段日子。哎呀,你这个队长的义女都不清楚,还问我这个外人吗?

    芳芳脸一红,嘟哝起小嘴,母亲和凌昊义是什么关系,真的不太好说,对她这个官称的义女可真是割心剜胆的疼。

    她反呛了句:哎呀哦,你是外人,熊大叔带来的不说,你干的可是贴心的勤务兵呦。

    转移地点,小牛儿是不知道,凌昊义和芳芳母亲的关系,他怎能不知道,他们夜夜睡一起,小牛儿天天倒尿壶,怎能不知道两个男女的哩尔隆。

    小牛儿沉思着:要是老古催,那可的赶快走,他的消息以前准着哩,日本人可别来了。

    队长说不怕,有这次从彭州府盗来的两挺机枪和一门小炮,把村东口一堵,日本人就进不来,实在没有办法往北山沟里一蹿,日本人也摸不着。

    咦,你看那不是秀琴,她和你们队上的德立文干什么去的?

    芳芳惊讶神秘的说了声。

    牛儿说:管他们,听说他两人好上了。

    芳芳就问:什么叫好上了?

    牛儿点了一下她的头:小丫头家,问那么清干什么!

    村子里飘出柴草的烟灰味,河面的光渐渐淡了下来,一群苇喳子从河面掠过,直插进苇丛。

    哎呀哦,我忘了,我娘叫喊你,说队长起床了。

    芳芳一惊一乍的惊呼一声。

    小牛儿麻利的一轱辘爬起来,撒腿就跑……

    芳芳家住在村中央,宽宽大大的院子,中间一溜五大间堂屋,东西厢房还各有四五间,自从芳芳爹死后,亩把大的院子仅芳芳娘俩住,显得特别冷清,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生了不少的青苔。

    队长凌昊义在日本人来后,见到胡三只是自保,没有一点中国人的血性,眼角里开始瞧不起他。

    终于,找到机会下山,自己拉起一支游击队。

    凌昊义自从下山,独自拉起队伍和日本人干仗后,姜圩这个庄子成了他常驻的地点。

    而只要到了姜圩子,他的队部都设在芳芳家。外边的人议论说,芳芳是龙志安的种。

    对这,小牛儿不信。

    凌昊义雄壮威武,长得座陡立的山崖,走起路来满身的精气神,一对虎虎有神的眼睛看人,就像全身长满瘆人毛。白白净净,活活泼泼,嘴甜心善的芳芳娘哪有他一点英武的影?特别是走路娉娉婷婷的,经常看戏伤心,读书落泪,身体像个药罐子似的。如果说凌昊义是野生的,芳芳娘就是圈养的。两人的神态、气质相差太远。

    不过,自从小牛儿到这游击队半年来。每次队伍到姜圩,凌昊义总是在芳芳娘屋里过夜倒是真的,而且一点不避讳小牛儿。

    是觉着他还年小,不懂成年人的风月,还是觉着勤务兵,不是外人。龙志安的心理就不是外人估摸准的了。

    芳芳娘在彭州府读过书,俏俏媚媚的百里之内没女人能和她比。那脸活像石膏倒出来的,成天穿一身素衣,也不见怎么打扮,就像不劳河里的蒲草,别有一种韵味。她不大爱说话,闲了没事,手里总好拿本书,两只丹凤眼,总是羞怯怯的看人。

    小牛儿跑进门时,凌昊义正在院子里倒背着手转。看小牛儿进门啦,停住脚步,冷冷的盯了他足有一袋烟的功夫,弄得小牛儿脚软手麻头上直冒汗。说实在的,凌昊义平素待他不错。自从熊振山把他带到游击队,听说是黄石中的儿子,凭着那一段和黄石中的感情,凌昊义对他就像是家里来的子侄。

    芳芳娘从堂屋里姗姗的走出来:看你,直眉瞪眼的,吓坏了孩子。

    凌昊义的山崖般的脸上绽出一丝笑,眼神也变得暖暖的:这小龟羔子,你乱跑什么,不知我睡醒得吸烟?

    外面已上了黑影,屋子里黑的看不清什么了。

    小牛儿摸到点洋油的汽灯,噗噗嗤哧的打了半天气,用洋火点燃,屋里霎时亮堂起来。

    倒好一杯上好的红茶后,柱子用托盘把烟具放在雕花的大床上,又忙着去点烟灯。

    凌昊义和芳芳娘踱进屋来,凌昊义打个哈欠,虾米样横着往床上一躺,悠然接过小牛儿递过来的大烟枪。凌昊义的烟瘾,是在黑风山沾染上的。开始,他对大烟没有一点兴趣。跟着坏人学做贼,搁不住恨乎胡三再三再四的劝:抽大烟,快活胜过做神仙!

    芳芳娘摇着头说:我劝你不听,老古也劝你戒,还吸它干什么?

    嘿嘿,你不知道味,吸两口像驾云样。

    凌昊义漫应着,他的大烟瘾可不小,没什么火燎眉毛的事,早上、傍晚,他非得吸几个烟泡。这是他上了黑风山,跟着胡三养成的。要不然怎么有,跟着好人学做人,跟着小偷学做贼的老古语。

    在黑风山凌昊义别的本事没长,吸大烟的学问他可知道不少。

    芳芳娘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斜靠在他旁边:你明天带队伍走吧,老古昨天来说的可不是没影的事。

    凌昊义笑笑说:我不想走,我估摸日本人弄不清我在哪。就是弄清,来百十个人,算不上好牙口,也吃不下我这铁蚕豆。

    也算是在黑风山上养成的习惯,每次和几个小队长商议大事,龙志安总是和他们先喝酒。

    照例吃喝前,凌昊义总是先将要办的事说一下,等到大家都点头嗬嘶挠的表示同意,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杯的和小队长们敬的酒,偶尔拈一两个盐豆粒放在嘴里品。两只猫虎豹样的眼闪啊闪的,是无底的绿油油的光,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听他们议论。

    小牛儿称为熊四伯的熊振山,这是游击队里的弟兄们崇拜的偶像。

    大家都知道,熊振山原是个桃花套,崇山峻岭里的山民。从小习武,一身好本事。没家没业的,光棍一个周游江湖。日本人来了以后,他自己本来想自己拉支队伍,乱世出英雄嘛!后来他听说从黑风山分裂出来的凌昊义,拉起来的游击队名声甚好势力大,就毅然投奔。

    要是熊振山不是投错了队伍,后来也不会惨死,解放以后,也不会籍籍无名,连个烈士的墓碑都没有。

    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