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就像凌驾于现实的外壳，在强有力的冲击下，空间如碎片般掉落。
地面不再平整，出现密集的黑点，并逐渐向外扩散。
顾澄鸢试着走近观察，才发现那块根本不是异常，而是现实世界的土地。
水泥的地面，传来芳草与微风的气息，格外清新。
“爆炸的威力的确非同小可，不过其他人呢？”顾澄鸢扭头。
无论是谢烛暝还是另外两人，他们都像是站在天际的那头，隔着数百米，数千米的距离。
除了像是慢动作的画面，谢烛暝的声音被隔绝，依靠模糊不清的唇语，顾澄鸢勉强辨识内容。
“快去吧，完成你该做的事情。”
“亲爱的，我在现实世界等着你。”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良久，一直沉默寡言的大眼怪主动解释。
“之前现实与精神在融合，高纬度正在入侵你们的世界，不然你也不能肉身进入这里。”
“现在分离开了，外来者自然被清除了，这个世界不欢迎他们，只有怪物才会留下。”
那为何自己安然无恙？
顾澄鸢还未问出，大眼怪主动回答：“至于你为什么还在这，哈哈，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你已经疯了！疯得彻彻底底，早就是怪物了！”
怪物的所有言论都需要反向思考。
听闻如此恐怖的语言，顾澄鸢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愣神道：“哦...”
“我好像知道了，是因为你，因为这里。”
他抚摸自己的左眼，金黄色的眼球将所有景象一一观测，存入大脑中。
怪物的身份的确属实，但原因是眼球怪的存在。
拥有怪物之瞳的他，绝对是最适合完成所有工作的。
恐怕大眼仔最初的用意也是如此，或许是过程掺杂许多私心，反而让顾澄鸢遗忘为何达成共识。
因为他们需要弑神，他们是合作的关系。
顾澄鸢莞尔，故事已经接近末尾了，自己再一次胜利，眼前荒诞的景象，在他眼中也成为胜利的音律。
他嘴唇轻启，命令道：“该是你履行合作的时候了，你会给我指路的吧？”
吓唬再次失败，大眼怪的语气沉闷，像是在酌情什么，八成又是阴谋。
“嗯...当然，这可是我们约好的，就按一开始说的那样，我会帮助你的。”
“现在按我说的去做吧，往你的十点钟方向前进，一直直走。”
“你会看见的，当你看见的第一眼，你就能发现那是你想要的。”
顾澄鸢缓缓点头，踏上最后一段旅程。
世界正在瓦解，不断形成的道路在脚下延伸。
居住在此的怪物正在被烈焰燃烧，他们的躯壳变得焦黑，却仍要拦住去路。
“不可以，不尊重神明之人，你会受到惩罚的。”
“祂，祂会回来的，祂定会降下神罚。”
“你不能再向前走了，不可以！”
建筑之下的烈火已经冲破地面，瓷砖，瓦楞。
不屈的意志化作最有力的武器，正在炙烤执迷不悟的生灵。
他们现实的身体会如何？
精神世界的影响会达到何种程度？
顾澄鸢心底莫名产生疑问，眼前的道路被怪物拦下，他紧握骨刀，一次次挥臂，将前路的阻碍悉数砍断。
他分析道：“或许我以后可以做研究人员，我还蛮想知道具体原理的。”
“嗯，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怪物为了阻拦顾澄鸢前进的脚步，化身为巨型的生物，如海啸般扑来，但顾澄鸢脑子里还在思考理论知识。
木然的，平静的。
一次又一次。
挥刀。
落下。
挥刀。
他的动作重复，却格外流畅，所有怪物都摆在刀锋之下，化为灰烬。
恐惧之书探着头，哀嚎和惨叫不绝于耳，只是如今的身份调换，狩猎者变成他敬爱的大哥。
[呃...]
顾澄鸢挑眉，手上动作不变，竖着劈下，灰烬瞬间扩散：“你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觉得您可能不太适合文职？就是当科研人员。]
[啊啊啊，我这肯定不是在质疑您啊，大哥好不容易有想法，我当然高兴啊，就是...]
“你觉得不太置信？”顾澄鸢反问道，穿越层层障碍，神态悠闲。
“我难道很粗暴吗？”
在果断的攻击下，悲鸣不断在耳旁响起，即便是怪物，他们也能发出人类的声音。
面对能交流的生物，人类总会起不必要的恻隐之心，挥刀与攻击变得犹豫，反而给予对手可乘之机。
但顾澄鸢完全摒弃这种想法，他的杀伐果断，每一秒，都需要怪物祭奠他宝贵的骨刀。
小弟噎住，他想反问难道不粗暴吗？但他憋住了，尴尬地笑了几声。
[没有了，完全没有，不过还没有到吗？我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
顾澄鸢却回道：“我每秒会挥刀两次，现在已经挥刀232次，才过去了100多秒。”
“时间没有你说得很久，如果是为了转移话题，不必如此。”
“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嗯...目前来说，你可能确实没看出我当科研人员的天赋。”
一位武力超强，智力敏捷思考速度点满的骗子，为什么会想不开当无聊的研究室人员？
小弟不会争论没有意义的话题，他算是了解顾澄鸢的性格。
先前经常三分钟热度，每天都有相干的事，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大哥是懒散的，但身为小弟，他肯定不会直言。
[不对啊！我在想什么，不对，一开始我为什么会想这些。]
[无论大哥想要做什么，去做什么不就好了？]
顾澄鸢表示同意，他颔首道：“从刚开始，我的脑中便灌输许许多多的想法。”
“这些想法的确是我产生的，却完全不受控制。”
“像是有人打开我脑袋的开关，我大脑处理的速度是有限的，又需要机械地砍怪，从而忘记最重要的问题。”
弑神，对。
是要走到祂的面前，将糟糕的神明拉下王座。
顾澄鸢平时的确过于懒散，也总会冒出新奇的灵感，但祂已经苏醒了，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
不可能再分心。
归根结底，又是精神相关的控制。
“我的精神竟然又被影响了，说真的，等事情结束之后，我真的很想研究一下。”
顾澄鸢转动着匕首，在半空中划出弧形的刀光。
“但是现在...准备好，我要加速了。”
话音刚落，顾澄鸢便像是子弹打出般，双脚飞快蹬着地面，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终点进发。
连大眼怪都忍不住感慨：“你只花了120秒便挣脱了状态，你的确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优秀。”
“好吧，作为挑选者，我承认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某人连夸奖的话语都要绕回自己，但顾澄鸢已经无心去管杂乱的文字。
怪物们将他们的王护得死死的，远处的道路布满荆棘，黑色的花朵盛开在此处。
随着刀刃的落下，散落的花瓣在空中化为灰烬，越来越多的荆棘涌上，却被顾澄鸢一一折断。
“咔咔咔。”
源源不断的声音从花丛中传来，这里的花没有芬芳，诡异的香味让人联想起死亡。
而仔细聆听，在刀锋落下时，还有信徒们愤怒的声音。
“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不能剥夺我们的神明，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我们不想自己的生命终结！你残忍地剥夺了这一切。”
顾澄鸢同样听到悲鸣，但还是那个道理，他不会被怪物的人语所影响。
他不会说出一系列的套话，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也是你们所期望的吗？
或是指责他们的神明不过是窃取权力的恶徒。
种种理由，光是精神世界可悲惨淡的景象，他便能列举无数条。
但顾澄鸢的回答仅有短短一句，五个字的长度。
“关我什么事？”
顾澄鸢决定的事不会被轻易撼动，他可没有该死的同理心。
作为冒牌的人类，顾澄鸢拥有的感情极度缺失，能做到的，只有在道德层面上不主动害人。
至于怪物？
杀，永无止境地杀下去，不会有任何犹豫！
终于，在怪物退去后，神国的核心在面前显露。
王座意外朴素，根部为数只交缠的双手，环绕向上。
上方的圆球被手指所覆盖，在缝隙中的，是一只清澈的眼珠。
“找到你了，没想到神明是这个样子的，你有什么遗言吗？”
顾澄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怪物堆中摸爬滚打出来，身上沾满味道，令他感到不适。
尤其是脚底的部分，神座的四周有黏液流动，不断向外扩散。
盯着看了许久，顾澄鸢才联想起鼻涕泥的玩具，让人作呕。
反复折腾这么久，顾澄鸢也会感到疲惫，带着一丝情绪。
他审视面前巨大的眼球，但作为所有人的神明，祂是木然的。
祂没有任何神情，甚至到最后一刻，都未将顾澄鸢放在眼里。
因为祂相信自己是不死的，他会卷土重来。
只要人类还会惧怕死亡，他便能无数次卷土重来。
祂合上了眼球，没有给予反应。
“莫名有点不舒服啊，是因为和谢烛暝待久了吗，竟然还会产生这种感情。”顾澄鸢感慨自己的心情。
大眼怪语气焦急，他不断催促。
“还在等什么，我们约定的目标就要实现了，现在你把祂砍了，然后我吃掉剩下的东西。”
“一切都很完美，难道不是吗？”
顾澄鸢歪头，攻击的动作故意停下，指尖把玩着刀刃：“嗯，我怎么觉得你过分焦急呢？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
“怎么会呢，只是现在除了这件事，你还有其他要做的吗？”
“我其实很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停顿，早点做完，你也能早点休息对不对？”
顾澄鸢乖乖点头：“也是，也是这个道理。”
刀尖没入眼球内容，宛如割破水球，无数液体喷溅而出。
传说中的神明轻轻松松解决，顾澄鸢甚至没有用劲。
但下一秒，眼球中心的手臂倏地展开，响起阵阵哀鸣。
如扩散的音波，将顾澄鸢震开。
方才焦急的大眼怪，也在此刻换上得意的神情。
“哈哈哈，你做到了，你终于做到了，他竟然真的被你重创了。”
“你竟然可以来到这种地方，顾澄鸢，你绝对是最优秀的合作者。”
大眼仔说着夸奖的话语，眼神却洋溢着阴谋得逞的感觉。
话音一转，他的嗓音变得尖锐，迫不及待说道：“所以...所以！”
“现在你的身体就为我所用吧！”
“你以为我放弃了吗？不不不，你一开始就在提防我，肯定知道我没有放弃，但你知道吗？”
“我从一开始就留了一手，我一直在你的身体里啊，顾澄鸢。”
顾澄鸢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左眼，但出现异常的却是右眼。
鲜血从眼尾一条条流下，美丽的红宝石被金黄色污染，成为怪物的瞳孔。
寄宿在手臂上的眼珠成功侵略右眼，交缠的神经向深处蔓延，即将占据整个大脑。
“所以你失败了！哈哈哈，没有关系的，该做的你也做到了，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顾澄鸢，放心好了，我会好好使用你的身体的。”
大眼怪是祂的代行者，是精神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他没有本体，是所有人的集合。
正因如此，他的身躯被牢牢限制在狭小的医院。
他不甘心，他妄想占据最强大的身体。
虽然嘴上说着人类是最卑贱的存在，但神明也使用人类模样的躯壳，为什么自己只有眼球？
他的野心日益膨胀，他想要变得强大，超越自己的创造物，成为神明！
嫉妒心填满整个眼球，大眼仔等待着满意的猎物，期间也和其他人合作过，但除了多了几枚棋子外。
毫无收获。
与顾澄鸢的合作纯属意外，他观察这位来访者，起初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
但当他被重创，只能缩在顾澄鸢精神的角落时，他便知道。
自己的时机到了，他要成功了，最后一块拼图已经找到了。
“我等了太久太久，还好，还好我没有放弃，我就知道，自己肯定能成功！”
“哈哈哈，太好了，这就是新的身体吗？这个感觉，实在太让我欣喜了。”
正如大多数反派，拥有梦寐以求的实体后，大眼怪像是兴奋的孩子。
以“自己”的角度观察这副躯壳，感受体内源源不断的能量。
大眼怪控制着手臂，轻抚顾澄鸢的胸膛：“放心好了，作为合作伙伴，我会善待你的。”
“啊...我从未感受过感情，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了，我深深爱着你啊。”
“所以不要抗拒我，把自己交给我吧。”
仅剩的意识也即将沦为大眼怪的傀儡，怪物察觉自己无法一口吃掉顾澄鸢，只好采用甜言蜜语。
他学会人类的狡猾，用顾澄鸢的脸表达爱意。
柔情与慈悲浮现，但怪物还无法完全控制，嘴角总是过分上扬，显得有几分诡异。
弹幕里幸灾乐祸的观众再次跳出，满屏的内容皆在“惋惜”顾澄鸢的失败。
【这次主播真的真的真的要翻车了！】
【前面的，我看见你几次了，每次遇到危险你就出来一次hhh】
【我不管，之前是半场开香槟，这次准没错了，现在身体都被占据了。】
【拜托，连精神都被吞掉了欸，哪有反击的机会。】
【只有我在想，主播的精神虽然被吞噬，身体还在，那怪物可以代播吗？金瞳，很帅的有没有！】
【只有我觉得异瞳更帅吗？】
【不过的确是个好问题欸，支持怪物代播！更有意思了！】
【那这种也算是没有翻车吧，反而更厉害了欸？】
想到怪物占据身体，观众变得更加兴奋，大多数感染的直播无法回来。
顾澄鸢身上可是史无前例的案例，说不定还会让公司宣布新的规章制度！
他们只在意名为顾澄鸢的直播间，不会在意本体精神的逝去。
所以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吗？
“不，不会的。”顾澄鸢的嘴角上扬，刀锋一转，刺入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