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集 天何言哉
作者:背砍刀诗人   华夏真相集最新章节     
    东阳城外,兵围十重。

    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众反魏,兵围东阳,山东民变大作。

    时有幽、安、营、并四州行台留守刘灵助,声称极善方术,推算预知尔朱氏将败,于是起兵叛乱,自封燕王,扬言为孝庄帝报仇,且编图谶说“刘氏当王”。

    四州百姓多来投奔,众至十万,声势大壮。刘灵助率军南下,至博陵郡安国城。

    尔朱兆闻报高乾早奉孝庄帝密旨,回冀州募兵买马,遂派监军孙白鹞到冀州,假托征调百姓马匹,欲等高乾兄弟送马来时收捕。

    高乾已知孙白鹞用意,便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合谋,暗中率部袭据信都,诛杀孙白鹞,并生擒冀州刺史元嶷。既得冀州大郡,高乾便欲举父亲高翼主持冀州事务。

    高翼推辞道:若论耕田理家,我可勉力为之;若论集聚乡里之众,我则不如封隆之。

    高乾从之,乃举封隆之代行州政。遂为孝庄帝举哀,将士穿孝,升坛誓师,向各州郡发檄同伐尔朱氏;并遣使往见刘灵助,愿举众听其指挥。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闻说高氏兄弟杀官谋反,不由大惊,遂率五千人马出离州府,连夜兼程奔袭信都。早有探马得知,飞报高乾。

    高乾闻报,自忖众寡难敌,不由沉吟。

    同族高敖曹脾气暴烈,闻官府来伐,于是不及披挂铠甲,当下手绰铁槊,便率十余骑出城迎击,直杀入敌阵去了。

    高乾大惊,急命从城中悬绳吊放五百步卒,自后追救不及。

    高敖曹等十余骑冲入尔朱羽生军阵,竟然个个以一当百,势不可挡。自辰至午,直杀得尔朱羽生大败而逃,追出三十余里方回。

    此战过后,时人皆称高敖曹是项羽再生。

    正当信都城内庆祝胜利之时,探马来报:高欢今奉大将军尔朱兆之命,驻军于壶关大王山,扬言将于六十天后率兵东进,说要讨灭信都。

    信都诸将闻此,皆都惊惶恐惧。高乾却对部将说道:我闻高欢雄才武略,盖世无双,岂肯久居人下?况尔朱兆无道,上弑君主,下虐百姓,此英雄立功之机,高欢佯称奉其命来伐信都,定有深谋。我应当轻骑前往迎接,暗中察其意图,诸位勿忧。

    遂与封隆之子封子绘只率十余骑,密至滏口,求见高欢。

    高欢早知高乾大名,闻报其只带十余骑前来,不由大喜,对部将说道:此公敢于单身来此,必能助我占据冀州,则我大事必然成就矣。

    于是率众出营,亲迎入内,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便问:高公来此何意?

    高乾见他问得直截,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闻明公奉尔朱兆之命,来伐河北,故不避刀斧,欲为明公指点明路。彼尔朱氏残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明智者谁不欲奋起讨之?明公威德素着,天下倾心,若能据义兴兵,则天下均不足与公抗衡也。冀州虽小,户数不下十万,赋税足济军资,将军岂无意乎?望明公深思熟虑之。

    高欢闻而大悦,叙其族谱,以叔呼之,当夜与高乾同帐而卧。二人连叙三日,高乾乃于第四日辞别而去,密去安排迎接高欢大军,进入冀州之事。

    便在此时,门军报入高欢大帐:营外有个奇人,前来求见将军,说欲以冀州进献。

    字幕:李元忠,河北赵郡人,河北郡守李显甫之子。

    李显甫出自赵郡李氏东祖,豪迈好义行侠,集聚宗族数千户居于殷州西山,开辟良田方圆五六十里,成为坞堡宗主。后受北魏朝廷宣抚,起家冀州别驾,迁步兵校尉。参与南征,颇有军功,受封平棘县子,累迁河北郡守。

    李显甫死后,其子李元忠承继家业,因见世道不靖,乃当众尽将契约焚毁,免除所有债务,深为乡亲敬重。

    清河县五百人西戍边关,回来时经过赵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来投李元忠。

    李元忠使家仆为其向导,并告谓道:若途中遇上贼寇,只说是赵郡李元忠部下可也。

    五百戍卒照此行之,沿途贼寇果然皆都回避放行。

    葛荣起兵后,李元忠率宗族亲党修筑堡垒御敌自卫,亲斩违抗命令者达三百人,葛荣数次军至,遂皆被李元忠击退。

    葛荣大怒道:我自中山到此,竟连被李氏所败,如此焉能成就大事!

    于是率全军围攻李元忠,将其抓获,随军羁押。

    葛荣乱平,李元忠逃出军营,还至家乡,复为堡主。朝廷命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在任惟好饮酒,不理政事。后闻尔朱兆弑帝,李元忠便弃官回乡,策划兴兵讨伐尔朱兆。

    适逢高欢东进,李元忠便乘敞篷车,载素筝浊酒前来求见。

    门军问其名讳,李元忠答:你便说赵郡李元忠来找高将军喝酒,纵论天下!

    闪回结束,门军入报。高欢闻说一位酒徒来见,遂不予理会。

    李元忠闻说高欢不予接见,便在营门下车,独自席坐于地,倒酒撕肉,边饮边吃。吃喝已毕,对营门侍卫说道:某本以为高公胸怀天下之志,能招揽英雄豪杰,今国士到门,却不似周公吐哺,握发以迎,其人可想而知。请退还我名片,不必通报矣。

    门卫大为惊奇,便将此事急报高欢。

    高欢听后,知是异人,急命请入帐中,置酒相待。三巡酒罢,高欢问道:请问阁下究系何人,是何出身?

    李元忠不答其问,却自囊中取筝置案,一边弹奏,一边长歌,慷慨激昂,响遏行云。歌罢扶案而起,昂然说道:而今天下形势昭然可见,明公尚欲为尔朱氏效力耶?

    高欢不明其来历,随口答道:我之功名富贵得之于尔朱氏,怎敢不为其尽节!

    李元忠哈哈笑道:公若如此,怎称英雄!高乾兄弟来过没有?

    高欢见他提出高乾名字,不由暗自吃惊,故意说道:公所说者,乃我从叔也。我叔性格粗犷,怎肯前来见我?其实未曾。

    李元忠说道:高乾兄弟二人虽性情粗犷,却都明晓事理,不似将军糊涂。

    高欢说道:公真醉矣。来人,速将李元忠扶出。

    李元忠却不肯起身,只是击筝而笑。孙滕当时列席陪坐,察知来者必是异能之士,遂趁高欢更衣时进言道:此人乃上天派来相助明公,将军岂能违背天意哉!

    高欢大悟,于是复回帐中,屏退左右,诚心向李元忠请教河北之事。

    李元忠此时方信高欢乃命世之主,遂陈述时事,言辞慷慨,泪流满面。高欢也不禁悲从中来,遂引为知己。李元忠趁机献计:殷州太小,不能成就大事。如将军入据冀州,高乾兄弟必定倾心事公,殷州便可赐委我李某理之。如此冀、殷二州联为一体,则沧、瀛、幽、定四州自然顺服。惟狡胡刘诞或许抗拒,但远非明公敌手也。

    高欢大悦,乃握李元忠双手,逊谢先前无礼之罪。李元忠目的达到,亦即告辞。

    高欢心下大定,率部向冀州进发。此时既未与尔朱兆反目,便仍以朝廷官军名义进兵。沿途对士兵严加约束,不许侵犯民间丝毫之物,所过麦田皆令下马步行。

    河北之民百余年来倍受鲜卑族欺负,从未见过如此爱民之兵,于是争相议论,无论远近,无不倾心归附,前来投军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鲫。

    高欢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开城门,迎接高欢入城。

    高敖曹当时正在外面率军攻城,听说此事,认为高乾不战而降,迎接高欢入城,乃是妇人之见,于是使人回至信都,送其妇人衣裙。

    高欢知其误会,遂派长子高澄往见高敖曹,嘱其须执子孙之礼。高澄遂至高敖曹军营,说明父亲率兵此来河北,明为替朝廷征讨六镇降民,实为吊民伐罪,欲除尔朱氏之意。

    高敖曹大悟,才与高澄一起回到信都,并向高乾谢罪,再与高欢相见。

    高乾大笑,并不责怪。于是高欢占据冀州,复对州境之内六镇降户极意笼络,每亲自接见前来归附诸胡部族,又自称乃鲜卑族人,同其讲话皆用鲜卑语,以坚其信。

    高欢故伎重施,复使孙滕等人故意散布消息,说尔朱兆欲征河北六镇降户到并州为奴,去与稽胡作战,以加深六镇降户对尔朱兆仇恨。

    六镇降户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切齿痛恨尔朱兆,表示拥戴高欢为首,一起造反。

    尔朱兆闻报河北皆归高欢,大惊且悔,复纳长史慕容绍宗之策,矫发天子之诏,进封高欢为渤海王、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以为羁糜之计。

    高欢此时羽翼丰满,正欲逐鹿中原,乃对来使说道:可回报汝主,他若肯降我时,某必封他晋阳王,西道大行台,总督并、汾二州诸军事。空头封赏,也恁般小气!

    由此遣回来使,在河北招贤纳士,每日结交胡汉勇士,召揽人才。又常叮嘱部将:尔等欲得河北冀州全民支持,须汉胡皆重,不得强分彼此。

    高氏兄弟在场之时,高欢便用汉语交谈,对汉族人谓:鲜卑人接受你等粮食布匹,是受你等雇佣,替你征战,何恨之有?

    面对胡人之时,便以鲜卑语说:汉人是尔等奴婢,使尔等得其温饱,则何必欺之?

    如此反复解说,胡汉各族皆大喜悦,河北众心尽归附高欢。经过数月努力,高欢在河北立足已稳,遂决意与尔朱氏彻底决裂,便欲刀兵相见。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再说洛阳。

    尔朱世隆受侄儿尔朱兆委托,留守洛阳把控朝政,牵制傀儡皇帝元晔。尔朱世隆心肠毒辣,留守洛阳不久,就趁元晔母亲卫氏出行之际,遣人扮成劫盗,在街巷中将其杀死。

    建明二年春二月,尔朱世隆不满尔朱兆遥控朝政,欲行废立天子,以握朝廷大权。遂以元晔与孝庄帝血脉疏远、且无威望为由,欲行废黜。

    便问群臣:公等以为,宗室中何人宜继大统?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进言:今有广陵王元恭,乃高祖亲侄,早有声望在朝,沉默不言多年,若奉其为帝,必定天人和谐。

    尔朱世隆乃与尔朱天光商议,欲立元恭为帝,使人前去探听,其人是否当真聋哑。

    镜头闪回,补叙元恭来历。

    字幕:元恭,字修业,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广陵惠王元羽之子,生母王氏。

    元恭年幼时端庄谨慎,有志向气度。长大后喜学习,侍奉祖母、嫡母,以孝顺闻名。正始年间袭封其父广陵王爵位,历任散骑常侍、正常侍,兼领给事黄门侍郎。

    京兆王元乂专擅朝政,元恭称病不朝。因恐为政变所累,复借称病之机装哑,不论朝廷加封何职,皆不发一言。

    元恭禁语八年,住在龙华寺中,从不与入交往。

    永安末年,有人密报孝庄帝元子攸,说元恭不语是有反叛图谋,复说民间传言其有天子气象。元恭惧祸逃至上洛,不久被擒回京城,拘禁多日,因不发一语,且无罪状得免。

    闪回结束。至此尔朱世隆欲立元恭,又虑其真不能言,遂派亲信前往寺中探查。

    元恭见来人说欲立己为帝,终于开口,答说四字道:天何言哉!

    尔朱世隆闻报大喜,于是决意废黜元晔,复立元恭为帝。

    时逢元晔出行郊祭,来到邙山南侧。尔朱世隆、尔朱度律等擅作禅让文诰,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手持钢鞭,独入帐中见帝。

    元晔惊问:卿持兵入见,却是何意?

    窦瑗奏道:天意人心,尽归广陵王。望陛下且行尧、舜禅代之事,以孚天下之望。

    元晔长叹一声,并不费言,乃索笔墨签署禅文,复用玺印,掷于地上。

    窦瑗急俯身拾起,双手捧了,来报尔朱世隆与尔朱天光。

    广陵王元恭奉表,辞让再三,后即皇帝大位,改年号为普泰,史称节闵帝是也。

    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天子赦文,文中因述及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之事。

    节闵帝看罢,摇头说道:孝庄帝亲手剪灭强臣,非为失德之举,只是天意不厌祸乱,故致重蹈当年成济弑杀高贵乡公之灾耳。百载之后史官自有定论,此处又何必再言其事耶。

    邢子才:为臣愚鲁,陛下恕罪。

    节闵帝不语,因命左右取来笔砚,亲自起草赦文:朕以寡德之身,幸受众卿推举为帝,愿与天下万民共贺。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

    元恭闭口不言八年之久,至此当众开言,并亲书赦文,果然用辞精到,不同凡响。朝廷内外无不欣然,以为终得贤明之君,希望其能使天下太平。

    节闵帝为赏拥立之功,遂加封颍川王尔朱兆,彭城王尔朱仲远,陇西王尔朱天光,乐平王尔朱世隆,常山王尔朱度律,时称“五胡王”。

    又降封元晔为东海王,赦封高欢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斛斯椿为大都督。复授尔朱兆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卫、并州刺史、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尚觉不足酬其大功,又欲加封为天柱大将军。

    尔朱兆终觉不好意思,于是推辞道:此乃叔父临终官职,我何敢受之!

    节闵帝信以为然,于是复加尔朱兆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加封尔朱世隆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相国、晋王,加九锡。尔朱世隆请使尔朱荣配飨皇室宗庙,帝欲从之。

    司直刘季明上书道:故相国若配飨宣武帝,彼朝并无功勋;配飨孝明帝,则又亲手杀明帝及国母胡太后;配孝庄帝,又为臣不终。由此看来,是无可配飨者。

    尔朱世隆怒道:你敢诽谤朝廷重臣,实乃罪该万死!

    刘季明答道:臣既为谏议之首,则应依礼直陈意见,如有不合尊意,杀剐任听裁处。

    尔朱世隆为其耿直所慑,不敢加罪,终将尔朱荣配飨于孝文帝庙廷。又为尔朱荣在首阳山周公庙旧址立庙,以此表示尔朱荣功比周公。

    其庙建成不久,即被一场大火焚毁,片瓦不存,是上天亦不以其为然也。

    尔朱兆因未能参预废立谋划,便欲发兵攻打尔朱世隆。节闵帝使尔朱彦伯前往劝说,这才按兵未发。

    时有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率三千士兵镇守太行岭,因当初曾引尔朱兆直入洛阳,尔朱世隆此时便上疏为其二人表功,奏请宜各封为千户侯。

    节闵帝览奏,对尔朱世隆说道:此二人对你尔朱家有功,但于朝廷却有大罪。

    终未答应。尔朱天光得波斯国进献之狮,遣人送至洛阳。

    节闵帝下诏道:神兽被囚,违其天性,故丑奴以其为年号而败,送还给波斯可也。

    使者虽然奉旨出京,因思波斯国路途遥远,无法送还,便于中途杀狮而返。有司劾其欺君当斩,节闵帝却又说道:怎可因兽而罪于人哉!

    于是赦免使者无罪。节闵帝自负才能,欲中兴北魏,每欲摆脱权臣,自专政事。乃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二人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柱国大将军。又赐高欢为勃海王,征召入朝。

    长孙稚坚辞太尉之职,于是改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欢接诏不受,自然上表推辞,不肯应召入朝,节闵帝无计可施。尔朱仲远因徐州近于南梁,亦求改镇大梁。

    节闵帝又如何敢驳其请?遂诏准其奏,又加封为兖州刺史。

    尔朱世隆身居尚书令重职,此时竟不上朝侍奉天子,只在自己家中处理公事,遥控指挥台省众官。从此朝中无论事情大小,若不事先禀告尔朱世隆,有司各部便不敢执行。

    每至朝会,尔朱世隆则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大厅东西两旁分坐,接受各种呈告诉讼文书,大小案件均要称“今奉尚书令尔朱世隆之命”,方能执行。

    此时尔朱天光专制关右,尔朱兆奄有并、汾二州,尔朱仲远独擅徐、兖二州,尔朱世隆身居朝中,大权独揽。四人并比贪婪残暴,尤以尔朱仲远为最,东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士卒百姓,畏惧尔朱仲远如同豺狼。

    因此四方百姓尽皆憎恶尔朱氏,只是惧其强大,不敢反抗而已。

    建明二年,春二月。节闵帝为控制陇右河西之地,亲下诏旨,任命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二人均加封仪同三司。

    又派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叱列延庆,为左右都先锋,率军前往山东讨伐刘灵助。

    二将领旨而出,兵至固城,扎下营盘,商议对敌之策。

    侯渊说道:刘灵助兵力强盛,不可力敌。我今欲引兵往西入关,然后据关凭险,以待时机变化,公谓如何?

    叱列延庆不以为然道:刘灵助实乃庸人,假借妖术迷惑众人,并无治国之能。其部将只凭符咒取胜,怎肯拼死厮杀,与我一决胜负?我等不如扎营城外,诈称领兵往西,刘灵助听说后定会戒备松懈,之后我秘密出兵袭击,定能擒之。

    侯渊闻而大喜,于是采纳叱列廷庆之策,出驻固城西面,声言要回师洛阳。

    刘灵及其部将闻之,信以为实,果然不设防备。三月丙申十四日,侯渊挑选一千名精骑乘夜出发,直抵刘灵助营垒,突然发起攻击。

    刘灵助仓促应敌,战败被杀,首级被传送洛阳。

    画外音:当初刘灵助起兵之时,自己曾占卜胜负,说道:“三月底,我必入定州,尔朱氏不久灭亡。”至其首级送到定州之时,果是三月之末。时人谓之神验,以为笑谈。

    字幕:南梁中大通三年,夏四月乙巳日。昭明太子萧统病卒,终年三十二岁。

    萧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梁武帝萧衍长子。年方周岁,便被立为皇太子。及稍长举止大方,爱好佛学。年方九岁,便能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

    太子十二岁时观看审判犯人,对刑官说道:此人过错情有可原,我来判决可乎?

    刑官见是太子要求,岂敢不应?于是太子乃作从轻判决,梁武帝萧衍表示嘉许。天监十四年正月朔旦,梁武帝临轩,加冠太子于太极殿。

    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时谓是至德所感。时俗尚奢,太子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普通七年,萧统二十七岁,因蜡鹅厌祷事件,与父梁武帝生有嫌隙。至中大通三月,太子三十二岁,时游后池,乘船摘芙蓉,姬人荡舟,落水后被救出,伤及大腿,未几而卒,谥昭明,葬安宁陵。有子萧欢、萧誉、萧詧、萧譬、萧鉴。

    及闻太子病卒,朝野无不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道路。

    字幕:同岁,魏普泰元年。

    节闵帝诏封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侍中、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诏命令各有司不得再称梁朝为伪梁。

    五月丙子,尔朱仲远派都督魏僧勖至东阳讨伐崔祖螭,将其斩杀。

    六月,高欢据冀州,遣李元忠攻打殷州城,同时却派高乾以救援为名,将殷州守将尔朱羽生诱出城外杀死。遂任李元忠为殷州刺史,上表宣布尔朱氏罪恶,于信都拥立渤海太守元朗为帝,改元中兴,自任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行台,公开与洛阳对抗。

    中兴二年,魏节闵帝元恭宣布元朗为篡逆,使尔朱度律、尔朱仲远驻军阳平,尔朱兆兵出井陉,屯军广阿,征集大军七万,号称十万之众,出兵讨伐。

    高欢布反间之计:先说尔朱世隆谋划加害尔朱兆,又说尔朱兆与己同谋图害尔朱仲远,使其之间各生猜疑。

    尔朱仲远遣斛斯椿、贺拔胜前去晋阳申述,尔朱兆遂带轻骑三百到尔朱仲远帐中,各自分说,却无力辩伪,愈加疑窦丛生,误会更深。

    尔朱兆忿忿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尔朱仲远有变,于是驰马还军。尔朱仲远复派斛斯椿、贺拔胜追之解释,尔朱兆于是拘捕二人回营,来日才予放还。

    尔朱仲远带领本部奔退,高欢乘机进军攻击,大败尔朱兆军。

    紧随其后,高欢又连陷殷州、相州,生擒刘诞,迁都于邺城。由此迫使尔朱氏一家忽然警醒,复又一致对外。

    尔朱世隆亦知尔朱兆与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相互猜疑,因恐被高欢趁机所图,遂请节闵帝元恭迎娶尔朱兆之女,并立为皇后,尔朱兆由此大悦。

    尔朱世隆又以厚礼聘请尔朱兆赴京就职,复与尔朱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三人劝和,约与高欢决战。

    大都督斛斯椿见此,私对大将贺拔胜说道:今天下之人皆恨尔朱氏,我等却为其效命,灭亡之日不远矣。不如反之,公谓如何?

    贺拔胜道:尔朱天光与尔朱兆各据一方,极难全部除之;但若不根除,则定为后患。

    斛斯椿道:此事易也。

    乃劝说尔朱世隆,督促尔朱天光等速集洛阳,共同讨伐高欢。尔朱世隆听从其意,发诏征之,尔朱天光不至。

    斛斯椿遂亲往拜见尔朱天光,说道:高欢叛乱,只有大王能平,明公岂能坐视宗族遭受夷灭而不顾耶!

    尔朱天光不得已,问计于雍州刺史贺拔岳:公谓此事应当如何?

    贺拔岳:大王一家雄据三方,兵马强盛,高欢乌合之众怎能对抗!只要同心协力,大王将无往而不胜也。若兄弟之间相互疑猜,则存身自保尚且不及,怎能制敌?依末将观之,殿下不如暂守关中以固根本,然后分派精锐与诸王联合以讨高欢,进则胜敌,退可自保。

    尔朱天光因存私心,故而不纳其策。

    普泰二年闰三月,尔朱天光出长安,尔朱兆出晋阳,尔朱度律出洛阳,尔朱仲远出东郡,四路人马聚于邺城,号称二十万众,沿洹水两岸驻扎。

    节闵帝并命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各路大军。

    高欢亦知尔朱氏必来,乃派封隆之留守邺城,亲自率军屯兵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跟随。

    其时高欢战马不满两千,兵不过三万,尔朱兆二十万之众,众寡不敌,情势显然。

    高欢因问高敖曹:都督所率皆为汉兵,恐不足成事。孤拨一千鲜卑兵给你如何?

    高敖曹答:我所率部曲训练许久,不比鲜卑兵弱。若杂以鲜卑,彼此不融,胜则争功,败则推罪,反而不能指挥也。

    高欢笑道:如此,可决战矣!

    乃将牵引辎重之所有牛驴以绳索连系在一起,先堵塞自家军队退路,然后出兵与战。

    闰三月庚申日,尔朱兆率三千轻骑夜袭邺城西门,未能成功。

    二十九日,高欢集中兵力,只留少量军队守护邺城,将主力精锐二千骑兵及三万步兵尽出,皆调到邺城东南方韩陵山下,摆成圆阵。

    三军见无退路,便皆生必死之心。

    两军列好阵势,各催战鼓,高欢出阵,在阵前与尔朱兆相见。

    尔朱兆纵马而出,责骂高欢:尔乃背叛之贼,有何面目见我?

    高欢施礼答道:我与殿下同心协力,是为共同辅佐孝庄皇帝。而今皇帝何在?

    尔朱兆登时语噎,勉强答道:孝庄帝冤杀我叔天柱大将军,我杀之是为叔报仇。

    高欢闻此,面向对阵众军,高声答道:早闻天柱大将军篡逆阴谋,何说不是反叛!且君欲杀臣,乃天经地义之事,何谓报仇!你我今日相见,情断义绝矣!

    尔朱兆大怒,于是二人各归本阵,驱动两军大战。

    高欢自领中军前突,使大将高敖曹统领左军,从弟高岳率领右军,分为两翼,斛律敦为合后。两军冲突三番两阵,从辰时战至午初,高欢中军迎战不利,被逼后退。

    尔朱兆挥令三军,直扑而前。便在此时,高岳忽率五百骑兵突入迎战,斛律敦则收拾败退兵士,重整旗鼓,绕至敌阵之后,自尔朱兆后面攻击。

    高敖曹自率千余骑兵,从侧翼横击入阵,一马当先,将手中八十二斤铁槊舞动赶来,便如风卷落叶,当者无不纷纷落马。尔朱兆军中马上诸将,无能在其面前遮挡三合以上者。

    王桃汤率三千汉兵随后而进,个个以一敌百,便如劈波斩浪。

    尔朱氏契胡军一向骄傲轻敌,且自仗绝对兵力优势,想不到怎会突然四面受敌,一时懵头转向,纷纷溃败。高欢见敌军阵角大乱,立即返军迅猛冲杀。契胡军大乱,不复成阵。

    贺拔胜及徐州刺史杜德见状,遂于阵前倒戈,投降高欢。

    一场好战!便如当年秦赵战于长平,又似项王与韩信遇于垓下;不弱于官渡对阵,更甚于赤壁鳌兵。两军终至金鼓无声,只闻刀砍头落、戟刺肉穿之声,惨叫之声亦不复闻。

    尔朱兆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纵马逃上高阜之处。

    因顾谓身侧慕容绍宗道:我不听公言,乃有今日!你先保我家眷回归晋阳,免我后顾之忧。某若能杀出重围,即随后前来相会,再谋大计可也。

    慕容绍宗泪流不止,即令亲兵调转大旗,吹响号角,自纵马下坡,保护尔朱兆家眷,带本部兵逃离战场去了。

    当下洛阳军皆溃,无法约束,尔朱家族诸将纷纷逃出战场,各还旧镇,互不救应。

    直战至申时之末,残阳如血、愁云惨淡,虎狼归穴,乌雀潜踪。河北暮春三月,正是花开似锦,草长莺飞季节,全化作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尔朱天光败归长安,尔朱度律逃回洛阳,尔朱仲远复归东郡。尔朱兆孤掌难鸣,独木岂支?终于支撑不住,返身四散大败,逃回晋阳。

    当时尔朱彦伯总督后阵,闻知前方四将战败,欲亲自率军镇守河桥,以当高欢追兵。

    尔朱世隆恐将军马尽列河桥,必致洛阳京城空虚,抵死不从。争执终日,不能定止。

    复说尔朱兆一支人马,经此韩陵山大败,见在河北立足不住,只得率残部西奔。途经并州之时,因军中辎重尽失,部众无食,只得大掠并州城内财物民众,以充军资。

    那并州本来便是尔朱兆巢穴所在,便如进入自家之内打劫,有何道义可言?如此以来,便连山西民众亦恨其兵,纷纷起义,沿途袭扰阻塞,使尔朱兆不能还归晋阳故巢。

    高欢亦不容其喘息,引得胜之兵从邺城出发讨伐,一路追杀不舍。

    尔朱兆连战不敌,于是慌不择路,逃往秀容,分兵把守险要隘口,四出侵犯抢掠为食。

    高欢扬言讨伐尔朱兆,军队已发,然后停止,反复多次。

    尔朱兆闻报,以为高欢军中乏粮,难以进军,因此大为懈怠,不以为意。

    将近元旦新春之际,高欢预料尔朱兆必在年初大宴部将,便挥军大进,派都督窦泰为先锋大将,率精锐骑兵飞速行军,一日夜疾行三百里,自率大军随后进发。

    大军越过赤洪岭,突如神兵天降,抢入秀容。窦泰率军突入尔朱兆大营,直至厅堂。

    尔朱兆军中诸人因正忙于摆宴,疏于防守,忽见窦泰军队登堂入室,这一惊非同小可,如遇鬼魅。

    侍宴官不识窦泰,瞪目问道:将军是来赴宴者耶?何必顶盔贯甲,执刃而来?

    窦泰并不答言,手起一剑。侍宴官硕大头颅跌入酒瓮之中,被灌个醉饱。其余将士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回身逃跑,各寻刀马器械。

    窦泰挥军大戮,从厅堂杀出,到处寻找尔朱兆,不见其踪。

    稍后,只听得外面人喊马嘶,契胡兵各乘战马,保着尔朱兆,便向城外狂奔。窦泰急出府衙带兵追杀,后在赤岭追上契胡主力骑军,将其一举击溃,部众或降或逃,瞬时星散。

    尔朱兆逃到荒山之中,回顾身后,只有侍卫将军张亮及仆隶陈山跟随,再无部众。

    睹此惨局,尔朱兆不由泪流满腮,只恨自己大意,以致落得今番下场。

    哭了一回,即向张亮、陈山说道:你二人可砍下某之首级,出山向窦泰投降。则不但可保性命,或能请功领赏,亦不枉你我主仆一场也。

    张、陈跪地痛哭,皆不忍心。

    尔朱兆长叹一声,回身一剑,杀掉自己所骑白马,说道:常言道良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二男。你便随我去罢,来日轮回投世,再与我驰骋沙场建功便了。

    而后解下绊甲丝绦,吊死在旁边一棵歪脖树上。

    张亮与陈山放声大哭,将其尸首摘下树来,以乱石覆之,拜了三拜,大哭而去。

    高欢率众赶至,窦泰迎入城中,言说尽破契胡之兵,遍寻尔朱兆不见。高欢传令重金悬赏,求问尔朱兆下落。

    陈山贪图重金,且为保命,便来自首,引高欢等至于荒山,刨出尔朱兆尸首。高欢见此情形甚为悯然,遂命收其尸体,妥为埋葬。

    慕容绍宗彼时藏匿山林之中,闻说尔朱兆兵败身死,才携尔朱兆妻子及其余众,前来归降。高欢以其忠义,相待甚厚。

    便有军中旧将,向高欢揭露说道:慕容绍宗当初之时曾向尔朱兆进言,劝其诛杀将军,此人不可留之。

    高欢笑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其时各为其主,以此观之,彼诚乃忠臣耳。

    遂不记前嫌,反愈加推重而用之。

    尔朱兆在秀容之时,其近臣皆曾写书向高欢暗中表示投靠之意,唯独侍卫将军张亮从无此举。高欢对其忠义极为赞许,遂使人以礼请来,任为丞相府参军。

    按下尔朱兆一生结果,再说尔朱氏其余数路兵马。

    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当日兵败韩陵山,于路收集败散人马,将回洛阳,据城迎敌高欢。大都督斛斯椿对都督贾显度、贾显智说道:尔朱氏已败,若不趁早除之,待高欢大军复至,我等则死无噍类矣。

    于是数人在桑树下盟誓,约定兼程抢先返回洛阳,谋发兵变。

    尔朱世隆闻报大军败回,遂派外兵参军阳叔渊赍持令符,飞马赶奔北中郎府城,选拔检阅败兵,鉴定军籍身份真伪,然后使其分批进入洛阳城。

    斛斯椿亦随败军赶到洛阳,依照阳叔渊所定顺序排队待检,一时未能入城。

    斛斯椿异常忧急,哄骗阳叔渊道:陇西王尔朱天光部下皆乃河西人,我听闻其欲大肆掠抢洛阳,之后迁都长安。

    阳叔渊:如其奈何?

    斛斯椿:今事大急,公应先使我进城,以大都督兵符安排守城之事方可,否则洛阳必不可保,公则万死莫赎矣。

    阳叔渊信以为实,遂放斛斯椿率部先入京师。(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