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还是双眸涣散地看着他，也努力地回握着贺灵正的手，他沙哑着嗓音，艰难开口道：“别怕……”
那声音太小，贺灵正听不到，便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别怕……”秦至轻喃着，“别……怕，我们……不会……输……”
“什么？”
贺灵正抬起头来对他对视着，看着他又颤动着唇说着什么。
可是他听不清楚。
只能隐约看出他说的是什么国。
什么国不会输？
为什么从未听过这个国家？
难道……他是什么没落皇子？
贺灵正本来也觉得秦至看起来不似寻常人，说是出身普通人家，但学识过人，又学过医术，明明没有修炼天赋，却又能使用银戒这样的灵器，还能画出阵法……
他真的只是普通人吗？
感知到不远处传来魔修的气息，贺灵正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带着已经昏迷的秦至继续往前逃。
*
耳边传来战斗的声音……
秦至闭着眼睛，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不远处是轰隆隆的震耳声。
孩子凄厉的哭声，百姓绝望的喊叫声，地面剧烈震动着，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炸飞了无数血肉……
秦至迷糊间，还以为那是空袭，被扔下来的仿佛是炸弹。
可是他再看，才发现是魔修在不断攻击着护城阵法，那阵法被打得砰砰乱响，出现了裂痕。
很快，那裂痕又被合上了。
不远处，几个浑身沾满血迹的宗门弟子一边吐血，一边耗着体内的最后一丝法术，再次把护城阵法撑了起来。
血水无法从他们紧闭的齿关里流出，就从他们的眼睛、鼻子、耳朵……一点点渗出。
秦至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嘴里含着一块晶石。
是这块晶石救了他的命。
而不远处，贺灵正带着其他的宗门弟子还在拼命与魔修战斗，稍有不慎，魔修的利爪便落在他们身上，留下狰狞的血痕。
他们要么继续战斗，要么被魔修抓住撕咬着身上血肉，在凄厉声中魂飞魄散……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红。
原来，战争是这样的。
秦至无声落着泪，却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也无法帮他们分担一点儿。
他只能无能为力趴在这里，看着同门惨死眼前，看着鲜血一点点染红了地面，看着厮杀疯狂落在血肉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秦至艰难抬头去看。
他虽然醒了，可是太久没有喝水进食，嗓子里全是血腥味，根本发不出声音。
李虎瘸着腿一点一点走到他身边，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外衣脱下时，露出了他身上狰狞的疤痕。
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儿好肉。
明明那么疼，他却是笑着的。
他对秦至沙哑着说道：“贺师兄一回来就看到魔修攻城，没时间把你送回去啦，救援没到，师兄弟可能都撑不住了，我就让所有的师兄弟都设了个阵法，护住了城里的百姓和咱们其他没有修为的兄弟，诶，忘了你了……”
他笑得眼睛都红了，“但你别怕，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会有人把你带回去的。”
秦至张着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眼睛也红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伸手去抓住李虎。
但李虎瘸着腿一点一点往前艰难挪动着。
那条腿，是在战斗时被魔修啃咬掉的，虽然最后保住了这条腿，可为了避免被煞气感染，上面的血肉被削去了一大半。
每走动一步，那上面的鲜血便渗出一些，最后染红了雪白的布条。
李虎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他艰难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树枝，沾了自己腿上的血，一点点认真画了阵法。
每个人都在战斗，每个人都在为了保护这城中的人而一点点耗着自己的修为。
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除了秦至。
秦至通红着眼眶，大张着嘴努力喊着什么，可是除了渗出血液，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看着李虎盘腿在那阵法上坐下，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随后，一把雪亮的匕首从他身上飞出。
随着最后一个咒语结束，那匕首毫不迟疑扎进了他的左胸！
他甚至没有闷哼一声！
心头血染红了他的胸膛，嘴角也跟着渗出血渍，匕首却还在转动，生生将凝结在心脏的魂石挖了出来。
他修为不高，魂石看着也普普通通的，从他的左胸口出来时，那光却照亮了半边天。
“献吾魂石，落地成印，以吾血肉，魂归大地，阵……成！”
刺眼的光芒将此地化成一片空白！
光芒消散后，李虎的身体化为飞烟，随着那颗魂石加固在护城阵法的阵眼处，将企图破阵的魔修彻底击灭！
加固阵法的那几个弟子也摔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加固的阵法。
还在与其他宗门打斗的魔修受不住这阵强光，修为被压制，转瞬便被那些宗门的弟子灭掉了！
败局逆转，他们赢了！
以一个普通宗门弟子的魂飞魄散为代价。
云霄宗名册室内，一个名为“李虎”的弟子令牌，黯然失色。
而旁边，是李正南、陆星然的夫妻令牌。
也是暗色的。
散发着强大光芒的阵法下，魔修狼狈退场，被护在阵法里胜利者却没有任何欢呼，每个人都怔愣在原地。
秦至还趴在地上，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无声滴落在了尘土里，怔怔望着那被飞扬尘土逐渐的覆盖的阵法。
那里，仿佛还有故人的身影。
他身上还披着那件沾了血迹的外衣，那上面，还残留着李虎的体温。
耳边，还在回响着李虎的声音——
“……别怕，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
哽咽声逐渐响起。
秦至依旧怔愣看着那阵法，眼底全是迷茫。
他只是觉得不真实。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怎么会有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消失在风里了呢？
秦至被扶着回了地下室，大家都哽咽着，却也沉默着在疗伤，在准备着下一场的战斗。
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魂飞魄散，却意味着这个人真的彻底消散了。
这一仗，他们失去了太多的同胞。
但他们得振作起来，他们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伤，他们麻木却又必须寸步不离地守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