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机阁的皮是一家典当行,名为千金坊,从外面看不出什么。
门口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萧恹带她进去。
柜台与大堂用精铁围着,一个穿着墨色锦衣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前,他的身后是展示柜,用透明度极高的琉璃罩着,能清楚的看到柜子里面陈列的物件。
各种稀世珍宝,有的她见过,有的她没见过。
几人刚进大堂,掌柜的看到戴着面纱的几人,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戒备,淡定道:
“几位可是要典当东西?”
风信拿着一块令牌上前,递给掌柜。
掌柜的接过,打着眼一瞧,再看他们的目光时,眼神立刻变了。
从淡然到恭敬。
他立刻站起身来,拿着钥匙打开铁门,又去将大门关上,这才对着萧恹拱手行礼:
“属下见过阁主。”
掌柜的在联机阁身份不低,自然知道自己是为谁效力。
“不必多礼,开门。”
“是,阁主。”
掌柜应声,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巧的金钥匙,走到一处墙壁前,手指在一盘石棋子上拨弄,只听咔嚓一声,原本平整的石墙凹进去一块,露出一个锁孔来。
掌柜将钥匙插入,轻轻一转,随着沉重的“嗡隆”声,原本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暗深邃的通道。
通道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墙壁上镶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阁主,请。”
萧恹率先踏入通道,林昭月紧随其后。
一行人沿着通道向前走着,每走五十步,就出现一个新的通道,不时有穿着黑衣的人在行走,手中拿着信件一样的东西。
看到他们,没有一丝好奇,更没有人上前来打招呼,只自顾自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绕过多少个弯,走了多久,视线终于亮堂起来。
老远的,林昭月便听到里面各种声音。
有人声,脚步声,还有类似机关启动的声音。
石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巨大的木齿轮,大齿轮与小齿轮交叠,不停转动。
而后便是各种林昭月看不懂的升升降降的工具。
类似木柜一样的东西直达屋顶,木柜一排排的排在一起,每个柜子前,都站着四五个人,还搭着两个梯子,分别放在两侧。
每个柜子上都有对应的编号,但是林昭月看不懂。
她只看到随着咔嚓的一声轻响,其中一个柜门自动打开,这时便有人移动着梯子过去查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条,又将其合上。
那人拿了纸条后,下来,便往另一个区走,看着像是去核实登记信息。
这里,望眼过去,至少也有百余人,他们每个人都在忙,却忙中又带着秩序,有条不紊。
见萧恹顿住脚步,林昭月也停了下来。
萧恹对着掌柜道:
“让副阁主来主殿见我。”
“是,阁主。”
掌柜领命而去。
萧恹带着她,轻车熟路的穿过人群,来到一扇门前。
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当林昭月看着上面写着\"军机重地\"四个字时,眼睛闪过一抹光亮。
她猜测,萧恹应该是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萧恹掏出一块牌子,放在石门边上一个凹进去的位置,轻轻一按,石门便打开了。
门一打开,林昭月被晃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只见里面镶满了各种夜明珠,最顶上的那颗足有成年人的头颅那般大,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萧恹侧脸看着林昭月,漆黑的眸子微闪。
“林昭月,孤能信你吗?”
这里是联机阁的核心所在。
里面都是重要的情报。
若是被外人潜入,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臣女的话,臣女便不进去了。”
说着,林昭月转身便想走,萧恹伸手拉住她。
“罢了,孤信你最后一回,林昭月,你若敢背叛孤,孤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这话时,男人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冷冽。
说完,牵着她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各种卷宗。
左侧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标记着各处的据点和防线,插满了红红绿绿的小旗帜。
林昭月看不懂。
右侧放着的是一个类似书架一样的架子,只是每个格子都用琉璃罩了起来,堆放着各种竹简和文件。
\"这是联机阁的核心所在。\"
萧恹突然开口道。
林昭月也没想到萧恹会将这个告诉她,顿住,一脸的惊讶和迷茫:
“什么是联机阁?既然是核心所在,臣女来这是不是不太好?”
“林昭月,孤信你。”
他的语气坚定又笃定。
那是完全信任的模样,可是,林昭月心底莫名的难过起来。
前世,她努力了那么久。
却得不到他的一丝信任和怜惜。
孩子死了,他冷淡的说朕会补偿你。
父兄在北阳关孤立无援时,任她在养心殿前把头都磕烂了,他也不闻不问。
林家被冤枉通敌叛国,她长跪御书房,只得他一句证据确凿。
她在冷宫被人磋磨欺辱,过得猪狗不如时,他也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可今生,她害他,骗他,骂他,打他,他却就这样轻易的将她领到他的领地,把命脉呈现在她面前。
那她前世的那些努力和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昭月只觉讽刺。
定了定神,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还没等她说什么,只听萧恹缓缓道:
“联机阁是孤用来收集和传递消息的地方。”
他这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这里的情报来自安国各地,可以助孤了解安国的局势。”
说着,他带着林昭月来到沙盘前,玉白的指尖指着那些小旗帜:
“这些旗帜代表着各方势力在安国的分布。绿色是我方,红色则是其他的势力……”
林昭月看着给她讲解的萧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给她说这些,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信她吗?
还有今日,他上了早朝后,脸色一直不好。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她并不懂这些,他为什么跟她说?
“太子殿下,臣女不懂这些。”
“你如今不懂没关系,日后便懂了。你现在,只需要记住孤的话,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林昭月:“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臣女记性不太好,压根就记不住。”
萧恹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弧度:
“记不住?那等你什么时候记住了,孤便什么时候将你放出来。”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林昭月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一脸莫名,实在不明白萧恹为什么一定要让她记住这些?
“太子,臣女不过一个深闺长大的女人,为何要记这些?”
“日后你会明白的。”
林昭月觉得此刻的萧恹像一个赌徒,在赌着什么。
接着,他又带着她来到右侧的书架前,在一旁小棋盘上拨动,只听咯吱一声轻响,也不知道那书架是如何运行的。
透明的琉璃直接缩了进去。
“这里的每一个格子都设了机关,若是不能按照密码解锁,强行砸碎琉璃取物,便会被里面的毒针射中,当场死亡。”
何为密码解锁?
林昭月觉得自从进了联机阁,许多事情都在冲击着她的认知。
她简直就是孤陋寡闻,井底之蛙。
不过她也并没有问,她不想让萧恹察觉到她对这里有其他一丝别样的心思。
林昭月仔细观察着,只见格子顶上有一个细细的小孔,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想必毒针便是藏在那里面。
萧恹伸手,拿起一卷竹筒,道:
“架子上的竹简,记录的都是机密情报,安国各处,大到边境战况、皇家秘闻,小到各县治理,官员信息,皆在此。”
说着,他刚想展开那竹简,林昭月赶紧按住他的手。
“太子殿下,这些,臣女并不想知晓。”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里面的竹简于她而言,是一个又一个的催命符。
知道得越多,只会死得越快。
看她那怂样,萧恹笑了一下:
“这就怕了?”
“太子殿下,臣女还是很惜命的。”
说着,林昭月突然皱起眉头。
“依太子所言,拥有联机阁是不是便可知晓所有天下事?”
所以,也许上辈子林家被污蔑通敌叛国之事,他早就知晓了。
林昭月藏在衣袖里的手不断收紧。
“不是,收集信息和证实信息的真实性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大部分时候,别人展现出来的,便是想让别人看到的,这时,所掌控的信息真实性不足,想要去验证,更是需要精力成本。
一件事情,快则三五日,慢则一两年皆有。
还有的,有的人会察觉到被监视或者检查,也会从中作梗,传递假信息,这时真假难辨。
而且,本身,信息这种东西,从发出到接收,具有延迟性,亦受检查之人的主观影响。
这里的信息,能把握大概局势,却不是事事皆知。”
“那比如,一个家族想要谋反或者通敌呢?联机阁能知晓吗?”
萧恹听到林昭月的话,眸色微深。
“若一个家族有谋反或通敌的迹象,联机阁可能会有所察觉。
但这需要深入调查和分析,获得实质性的证据,不能仅仅依靠表面的信息。
若是联机阁得到了相关情报,会派专门的人去进一步的核实和真实性。因为敌人可能会故意散布虚假情报,以混淆真实的目的。
此外,家族内部的复杂关系和权力斗争也会影响对情报的判断。
谋反和通敌是死罪,株连九族,在获得正确的证据时,也会发生其它变故。”
萧恹哗啦啦的说了一大堆,林昭月一时没抓住重点,甚至觉得他答非所问。
有些烦躁道:
“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萧恹:“……看来孤说的那些全都白说了,能与不能,在于变故。
信息情报不是唯一的准则,在于证据。”
林昭月还想说些什么,外面便响起一道女声:
“凤眠参见阁主。”
来人,应该就是萧恹刚刚口中说的副阁主。
她用了参见两个字,当是知道萧恹的真实身份的。
萧恹将竹筒放回原处,对着外面的人道:
“进。”
随着石门开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披着黑色斗篷,面容昳丽的女子走进来。
她的头发高高的挽起,眉眼透着一股英气,英姿飒爽,像话本里的女侠。
这完全就是林昭月小时候幻想的自己,她幻想着自己长大后,便是这模样。
可惜不学无术害了她,她倒成了小时候自己最讨厌嚣张跋扈的魔女。
林昭月看得风眠有点久,风眠被林昭月那美人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耳朵一热,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脸一红,刚刚的高冷劲一下就没了。
林昭月:哇~还是个纯情的女侠!
林昭月的眼神瞬间从崇拜变成大灰狼的眼神。
萧恹不喜欢林昭月那样看着别人,精致的眉眼微蹙,对着林昭月道:
“你先出去。”
听到萧恹的声音,林昭月赶紧表情管理,乖巧道:
“是。”
她后脚才刚离开密室,身后便传来沉重的“嘭”的声音。
要是她动作慢一点,林昭月怀疑那门能砸死她。
得,前一刻说信她,下一刻便恨不得弄死她。
萧恹的疯病又犯了。
密室里,风眠又用君臣之礼朝萧恹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找属下可是有要急之事?”
她刚刚还在研究机关,便听到掌柜的说阁主找她。
太子一般没有急事是不会召见她的。
她只希望这急事不要影响到她研究机关。
太子给她的那本机关图,她研究了这么多年,不过才研究了不到五分之一。
而这五分之一,便能做出联机阁。
若是她能把那本机关图悟透,定能成为一代机关大师。
正当风眠在心里祈祷着,萧恹别给她安排别的差事时,萧恹开口了:
“孤需要你下一趟江南。”
风眠:“……太子殿下,这江南非我去不可吗?”
“是,此事没得商量,你带着孤的令牌和信件,替孤去江南找逸康王,此事,绝密!”
……
林昭月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密室聊了什么,反正她看到,风眠再次出来的时候,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刚想上去跟风眠搭句话,就听到萧恹冷声道:
“林昭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