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谁也不曾来过,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可紧凝的氛围却透着窒息的压迫感。
屋中稳婆下人跪了一地,谁也不敢阻拦从身侧走过的暗色身影。
床榻上,慕鸾像是没了生息般,一动不动,高高隆起的肚子宛如一座山般压在她身上。
“小姐……”
一道迷蒙的沉磁嗓音响起,隔着遥远的距离,虚无缥缈的就像一道云烟,轻易就能在指缝间消散。
慕鸾眼帘轻动,努力想睁开眼睛,辨别那道声音的主人。
可梦中棺盖严丝合缝,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她越是用力拍打棺盖,心里的恐惧便更像肆意疯长的野草,从身后牢牢缠住她的身躯,侵蚀着她脆弱的意识。
就在她泄气地垂下手去时,黑暗之中突然破开一道明亮的光线,稀薄的空气瞬间被一股清澈的青木香缠绕。
有什么东西勾缠了上来,湿软、黏腻且苦涩。
“嘶……”
好苦的味道……
慕鸾意识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便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漫上舌尖,深沉且浓郁。
她下意识拧紧秀眉,牙关紧咬,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挣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束缚。
君昭皱眉,晦暗的眸光紧盯着她那泛着血珠的唇瓣。
在心疼和活命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小姐别躲,很快就好了。”
他轻抚着她的头,指腹一点点揉平她蹙起的眉。
重新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扔进嘴里,继而俯首撬开她的牙关。
这抹苦涩的药丸她并非是第一次吃。
当初余毒蚀骨的疼痛发作时,君昭便喂她吃过一次。
只是那药丸多少带些镇定的作用。
这一次,药丸里什么安抚的作用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苦到作呕的味道。
慕鸾当真是被生生苦醒的,像是风雨中一朵颤颤的花,眼帘微微掀起,眼角便溢出一颗硕大的晶莹。
屋中的稳婆下人皆垂下眼帘,尽职尽责于自己手头上的伙计,丝毫不敢多言多看。
慕鸾一时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浓郁的苦味在口腔里爆开,她甚至一度感觉不到肚子上的疼痛。
她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一只手死死拽着一片衣角,呜咽着想把身前的人推开。
君昭禁锢着她的上半身,扣着她下颌,舌尖轻而易举便将她欲吐出来的药丸抵了回去。
慕鸾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呜咽声渐渐化为细细的啜泣,神识也变得越来越清明。
君昭直到确定她把药咽下去,方打开漆色眼眸,离了离她的唇。
慕鸾苍白破皮的唇被吻的通红,下巴也被他磨出一道暗色。
她苦的直抽气,却已经有力气瞪着君昭,不悦道:“你这人简直坏透了!”
此话一出屋中的下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当朝摄政王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是谁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说他坏话。
这不是活生生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嘛?
所有人手头上的动作都僵住了,屏息凝神听着摄政王的动静。
空气静默了一瞬,低沉疏冷的嗓音缓缓响起,“我这人坏,小姐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慕鸾呼吸一窒,艰难动了动身体,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燃了半截的烛火清晰镀亮了他冷漠的形容,映衬着他唇角那抹艳丽的红。
今日的君昭全然没了往日熟悉且耐心的模样。
这种刻骨铭心的淡漠感,带着一股嘲意,令慕鸾不由揪紧了心神。
她没能挣脱君昭的束缚,清亮的桃花眼试图从他那双黑沉的眼眸中寻觅到些许光亮。
可直到手心里被塞进一件硬物,慕鸾也没能从那无尽的深潭中找到她期盼看到的色彩。
她顺着手腕看去,瞳仁顿时紧凝。
手里握着的不是旁的东西,而是一把短刃。
那把跟随在君昭身边,不知取了多少人性命的短刃!
慕鸾心里一惊,下意识便想把短刃丢开,却被君昭包着手背牢牢裹住。
“小姐可不能再晕过去了。”
这话旁人乍一听,还以为是抚慰的话语。
可慕鸾蹙着眉心,心下没有丝毫松懈。
果然,下一瞬,便见君昭握着她的手,将短刃森然的刀尖对准了她隆起的肚子。
“这孩子生不出来,是生是死我并不关心,但……”
他缓缓凑近,俯身贴在慕鸾耳边,一字一句带着瘆人的笑意道:“但他不能从我的身边带走小姐,否则,我会一点点剖开小姐的肚皮,亲手把他取出来,小姐为他受了多少苦,我便在他身上划下多少刀,死了的皮肉我也会一块一块割下,如同散花般撒满在小姐的棺椁之中,小姐觉得如何?”
轻扬的尾音不羁又邪佞,慕鸾手心都渗出汗来,眼里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地盯着君昭看。
那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心狠到给自己的亲生孩子碎尸呢?
慕鸾眼睫颤个不停,可嗓子眼就像被堵了一块石头般,久久无法言语。
君昭知晓她在看他,他浑然不在意,似是在自顾自话一般。
他松开手,一边从慕鸾颤动的手里拿出短刃,一边淡漠开口道:“所以小姐要乖乖听话,平安将他生下来,那样他才能在小姐眼皮子底下健康长大成人。”
君昭舔了舔泛红的唇,伸手抚上她的肚子。
慕鸾精神一震,浑身都起了一层惊骇的鸡皮疙瘩。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是隔着一层肚皮,就已经握上了孩子脆弱的脖颈。
她几乎来不及多思索,怕君昭真对还未出世的孩子做什么,忙扣住君昭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窗外雷声轰鸣,瓢泼大雨似带着积怨兜头灌溉而下。
只是很快,豆粒大的水珠便在不知不觉中幻化成缥缈绵长的细雨。
慕夫人隔着一扇门,自打摄政王进去后,她紧绷的心弦就没有松懈过。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慕思年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性子素来直,哄人这种事在成婚前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身上有这种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