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看着林芊芊握住自己的手心尖一颤，赶紧垂下眼睛，“谢谢姨娘。”
    刚才不小心触碰到那只手，温软光滑，好似膏脂。
    他的手这么粗糙，不仅长满厚茧。还因为刚干完活手上有灰土，指甲缝隙里都是污垢，她竟然不嫌脏。
    顾昭视线上移，注意到林芊芊今天脖子上绑了一条鹅黄色的丝巾。衬得人肌肤赛雪，脖子很长，很美。
    忽然瞥到她锁骨处，不小心露出深紫色吻痕。
    他眼神一滞，喉咙莫名发干。
    他咽咽口水说，
    “姨娘，听说，世子爷他去青楼，你……”竟然还愿意让他碰你。
    “嗯，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林芊芊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
    顾昭低下头。
    他说，“那位姑娘我刚才见了，世子夫人把她领回来了，容貌不及您十分之一。”
    有思想，有个性的性格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哦。”
    林芊芊伸手挠了挠耳朵，把耳屎弹落到地上。
    她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位姑娘。
    这和她没关系。
    林芊芊转身走了。
    顾昭盯着她娉婷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像是刚运动完一样，大喘着气倒进草堆里，眼前忽然浮现起她在马上纵马驰骋的飒爽英姿，与她光着臂膀在顾淮身上的样子重叠……
    他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打得脸颊钝疼，“不要想，不要想！清醒一点！”
    以前他不关心男女之事，最讨厌男子私底下借阅秘戏图，觉得不务正业，肮脏淫秽之极。最近突然内心浮现出一股躁动，不仅从他们手里借阅，还想更加了解女人身体构造。
    顾昭将腰间支撑起来的衣服，用手抓住压下去。
    每次碰到这个女人，他的身体总会被淫邪支配。甚至晚上，她会来梦里，衣不蔽体地勾引他与她做那事。
    这个女人，不会是侯爷派来勾引他，令他走上歧途的吧？
    这段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侯爷表面关心顾远顾凌功课，可他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顾淮。
    他们恐怕做了顾淮的磨刀石。
    以前，他最鄙视沉迷女色的男人，觉得他们自控能力不强。
    如今，他才意识到女人的可怕之处。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往那里一站，他的身体就有了反应，一点都不由自己。
    反应带动大脑，光想着女人，盯着看她了，其他都思考不了了。
    书里说的对，女人是妖精变的。
    尤其是漂亮女人。
    ……
    林芊芊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琉璃姑娘。
    她的心同样平静如水。
    琉璃见到林芊芊，就要矮下身体，屈膝行礼，“见过……”
    林姨娘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程迦瑶拉住了手臂。
    她笑道，“哎，你们都是妾，行什么礼呢？”
    “今日见个面，也算是认识了，往后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呢。”
    琉璃乖巧地点头。
    林芊芊瞧了琉璃一眼，心里冷笑，这是什么和她一样的人啊！
    大概就是眉眼之间有两分相似吧，下巴也很像。
    程迦瑶没见到林芊芊发火的样子，心里倍感失望。她竟然不生气！不恼火！
    这太不正常了！
    程迦瑶扬起脖子说，“林姨娘，这位就是琉璃姑娘，世子爷在百花楼宠幸的那一位。”
    “她好像和你是同乡，说话，倒是很像。”
    “她在百花楼里，说人人平等，女人应该和男人平起平坐。由此，结识了世子。”
    “世子爷还是爱你这一款啊。”
    林芊芊嘴角勾起，“这位便是琉璃姑娘啊。什么同乡啊，我们家乡的人，见到人不会想着事先行礼，卑微讨好地说，“见过这个见过那个”，都是抬起手随手和人打招呼说“嗨”，要么就是“你好”，亲朋好友都是这样见面打招呼，见到领导上司领导也只是点头问好，没有这么多繁文礼节，同乡怎么不向我说嗨啊？”
    程迦瑶一阵尴尬。
    林芊芊毫不在意地甩甩袖子，“嗯，不过也不错了，如今院里多了一位姐妹，大家和睦相处就是。”
    程迦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双尖锐的眸子看着林芊芊。
    装什么大度啊？
    和世子爷说要一世一双人的女人，又怎么会容得下其他女人？
    程迦瑶佯装关心，脸上是温柔的笑，“当初你和世子爷说要一世一双人，如今他有了琉璃姑娘，不知道你作何感受？”
    “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就是要三妻四妾。琉璃姑娘都容忍不了，那么后面还会有其他女人，你就更忍不了了。”
    林芊芊扬起一个亮堂的笑脸，道，“多谢世子夫人关心，如今世子爷有了琉璃姑娘，我当然是替他高兴。而且他不是做善事么？拯救和我一样沦落风尘的姑娘于苦海中。”
    程迦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已经笑不出来了。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这个林芊芊死活不同意世子纳妾，几次都被阻止。
    上吊她都想出来了。世子爷也就为了她没有再纳妾。
    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竟然对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程迦瑶顿时感觉到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兴致缺缺地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生世子的气呢。”
    “二月，我们走。”
    “是。”
    程迦瑶领着二月转身离开紫云轩。
    她倒要看看林芊芊能得意到几时，世子有了琉璃，还会独宠她么？
    琉璃见人走了，小心地屈膝向林芊芊行了一礼，“见过林姨娘。”
    林芊芊好奇地问，“你为何向我行礼？”
    琉璃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声下气道，“琉璃初到世子府，定要处处小心、处处谨慎。世子夫人是侯府主母，而您是世子的爱妾，两边得得罪不得。尤其是您，更是得罪不得，将来肯定是平妻，地位不输主母，尤其是您在世子爷心里这么高的地位，在侯府的话语权恐怕会更大。”
    林芊芊感觉到有点好笑，原文里的小妾才不管她是不是独宠。一个个和斗鸡一样来挑衅她，把女配林芊芊往死里欺负。
    是啊，她们一个宠爱都没有的小妾，竟然来招惹一个独宠，且有可能成为平妻的小妾，还屡屡成功了。
    林芊芊再次感觉到女主视角所谓的“真爱”“一世一双人”，可笑到令人发指。
    人人都能挑衅，女主刚进门世子就站在女主这一边，女配哪里来的独宠，偏爱？
    “你以后不用向我行礼。”
    突然，林芊芊想起什么，张嘴笑起来。
    她笑着笑着，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笑声越来越响亮：“哈哈哈哈”
    琉璃回想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问，“林姨娘，你笑什么啊？我难道说错了什么？”
    林芊芊摆摆手，“你没有说错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她双手叉腰，环视了这院子一圈，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妓院吗？”
    “我突然觉得这里挺像一个妓院的，三个都是沦落风尘的女子，一个一个被接进这里。而且真的很像啊，青楼里的老鸨也是把一个一个姑娘送进青楼里，专门伺候男人。”
    “之前的晚夏，也是送进侯府里来上供给世子。”原文里的世子，可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好一个父权社会下的忠实走狗！
    林芊芊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感觉一股悲哀填满了心底，哪怕是开玩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能这么骂人呢？大家都很可怜的好吧。
    现在她的情绪很多，很乱，脑袋有些糊涂了，好像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了。
    一方面，她觉得这些姑娘，挺可怜的，做了别人的妾，有一个容身之处是好的，起码吃穿不愁。可是为什么都要塞进一个院子里，军妓梁红玉也能遇到韩世忠那样的将军啊，说不定她们能遇到自己的真爱，比在侯府好呢。为了展示自己的大度，行使能纳妾的权利，不停地给丈夫纳妾，真的很像不停地上供新鲜姑娘给自家男人摧残，以维护自己那贤良淑德的名声，而且原文里女主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不生孩子，以及应付婆婆催生，才给世子纳妾的，她觉得生孩子太疼了，她也很怕死。
    现在看来，女主明面上大度贤良为世子纳妾，好像全是为了自己。
    这恐怕变相地去满足男人欲望，使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得到两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怎么会轻易满足呢？应该集齐十二星座，十二生肖，还有各个姓氏开头的美女啊。
    所有漂亮的得奸一遍。
    他们睡了就睡了，不需要担责，且怀孕打胎流血死亡全是女人的事。他们获得的只有爽！拉进来的小妾，全是和她一样没有丈夫疼爱的女人，且是比她还惨兮兮，生孩子死了残了。
    去母留子，女人也在做。让别人代替自己承受生育痛苦，代替自己生孩子去死。在高层阶级的女性眼里，普通女性就是一个肚子。
    林芊芊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鲁迅笔下那个吃人的旧社会。
    是水鬼吧，好像是鬼。
    她又猛想起早年间自己初次看男频文的经历，男主见到美女就推倒，一篇文多的二十，三十个都有。看得她恶心想吐，可见他们的欲望是真的很大，恨不得自己和皇帝一样，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人！
    “嘘——”
    这番话让琉璃目瞪口呆，她赶紧竖起手指，对林芊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妈妈在百花楼里教她的语言已经很温和了，并且教她学会变通，不要把人得罪死了。
    如今见了林芊芊，她才知道她胆子多么大，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她不及她万分之一！
    “林姨娘，你怎么能说这里是妓院呢？这里是侯府啊，你不怕被世子夫人他们听到罚你啊。”琉璃担忧地左看右看，生怕有人听到。
    林芊芊见琉璃好像是个正常配角，说，“听到就听到，我才不怕，我今天准备去皇宫，马上就要走了，要兴师问罪，也得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去皇宫？去皇宫做什么啊。”
    林芊芊说明了之后，琉璃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林姨娘，你真是有才华，竟然能得到太后赏识，还有机会去皇宫。你以后就是我的榜样！”
    林芊芊摇头笑笑，“不和你说了，我去收拾东西。”
    直到看着林芊芊走进自己屋里关上房门，琉璃才抬起步子缓慢转过身，她失落道，
    “她竟然已经完全忘了我吗。”
    ……
    离开之前，林芊芊再次把两个包袱放在床上，打开来检查了一遍。
    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和金银项链堆在一起，她的心情又雀跃起来。这点钱在乡下或者人口不多的州城应该能买一间单人院落吧。
    京城的房价太贵了，在这里连一些官员都买不起房子，更何况普通人了。
    “芊芊。”
    “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顾淮站在林芊芊旁边，盯着她那张舒展开笑容的脸。
    心里隐隐划过一丝不舒服，
    “啊？”
    林芊芊伸手揉了揉了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嘴角的确是上扬的。
    她赶紧让嘴角向下，“怎么说呢，我是第一次得到太后赏识，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随即，她耷拉下眼睛与眉毛，一脸不舍地看着顾淮，“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世子。”
    说完，便冲过去，抱紧了他。
    顾淮拥住林芊芊，脸埋进她乌黑的发髻里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他伸手抚摸她的后脑勺，心痛难忍。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带你去参加什么宴会。”
    “这下好了，北轩王爱听，太后也爱听，往后你要是经常出门，我怎么办？”
    林芊芊说，“没办法啊，太后的谕旨，皇命谁能违抗。”
    顾淮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一双深情黝黑的眸子锁住她的眼睛，“总感觉你像一只燕子，要飞走了似的，我要抓不住你了。”
    “我真的不想你离开我，我想每天都和你待在一块，只要你一个人。”
    “上次分开一个月，已经让我很难受。又要这么久见不到你，我怕我会发疯的！”
    林芊芊垂下眼皮，闷闷地说，“就算我离开了，不是还有其他人陪伴你吗？”
    “这府里这么多人，有世子夫人，还有小时，琉璃啊，你爹你娘……”
    顾淮鼻翼阖动，出气都重了几分，“你又提起她们来气我，你明明知道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突然，他抱住林芊芊，激烈地吻住了她双唇，林芊芊惊愕地睁大眼睛。
    不要用亲过别人的嘴来亲她啊，林芊芊下意识地伸手撑住他胸膛，用力往外推，却被死死抱住。又想算了，忍忍吧，不要节外生枝。
    她不顺着他，又要没完没了地缠上来，今天不能顺利离开侯府了。
    一吻完毕，顾淮微微喘息，自责地看着林芊芊，“芊芊，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能感觉到你的抗拒，你的抵触，你在怪我对不对？”
    “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已经很用力地清洗过自己的身体，你还是怪我碰过别人是不是？你的身体说不了谎。”
    他道完歉，继续说，“你这样，更加不想放你走了，我们之间的心结没有解开，如果不能解开，就会变成一个死疙瘩。”
    “我怕我永远地失去你，我怕你离开我。”
    话未说完，他眼里泪光闪动，一滴滴眼泪自俊秀的脸上滑落下来。
    对上那双哭泣可怜的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就要软，林芊芊用力闭了下眼睛，忙转头移开视线，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
    顾淮哭出来了。
    林芊芊用力捂住了两只耳朵，她凶恶地说，“别哭了！吵死了！”
    哭声戛然而止。
    突然，她被一双胳膊从后面用力抱住，一具身体紧贴上来牢牢困住她。
    “芊芊，我不让你走。”
    “你别走，好不好？”
    林芊芊道，“太后的谕旨已经下了，就给我一天的假。你不让我走，我也得走。”
    “你多陪我一会，行不行？没有你真的好孤单，好寂寞。”
    “明天一早天微亮，我送你去皇宫，好不好？反正你也是明天面见太后。”
    林芊芊，“不行！”
    顾淮乞求地哭道，“你不是说爱我吗？这么急着离开我？不想多陪我一会？”
    林芊芊一时哑口无言。
    她无奈道，“我提前去，也能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时间有点紧迫，万一让太后不高兴就麻烦了。”
    “我现在走比较好。”
    “你放开我！”
    林芊芊好不容易把一只胳膊挣脱出来，又被顾淮抓回去，一起控制在怀里。
    她像只被人从后面捏住两只翅膀的蝴蝶，逃不开，飞不走。
    “你不原谅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怎么可能让你带着心结离开！”
    林芊芊挣脱不得，无奈地妥协，“我原谅你了。”
    顾淮眼泪汪汪地控诉，“你明明没有原谅我！”
    “你的眼泪我不会忘记，你原谅我？怎么会那么抗拒我的触碰？”
    “我刚才吻你的时候，你的身体绷得那么近，一直往外面躲。以前，我们肌肤相贴，你甚至会主动靠上来。”
    “你别骗我了！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我们的问题不解决，我不会轻易放你走！”
    顾淮紧紧抱住林芊芊，搂得她越来越紧，她感觉到全身骨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迫聚在一起，憋闷，挤得难受。
    她生气地问，“太后的谕旨你也想违抗吗！”
    顾淮盯着她的耳垂，“我可以让我爹进宫一趟，向太后禀报你身体突然不适，请他为你告两天假。我爹去说，再加上太后本就宽厚仁慈，一定会同意。”
    “写剧本，你也可以在侯府写啊，为何要那么早去皇宫啊？一去就离开这么久，势必影响你我二人感情！”
    “你一走肯定会的！不！我不会放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