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径舟，林芊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陈径舟是没有钱来这种地方的。

    爹死的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又要供他读书，娘每日过的都是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但就是因为一句欣赏的话，他鼓足勇气，踏足了这里。

    大堂里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穷酸气息的男子。光是见到他一身破布衣衫，打着几处补丁，脚上穿着草鞋，很多人就避而远之。

    揽客的妓女们知道这种人身上榨不出油水，便扇着鼻子远远躲开了。

    “一股穷酸气，熏人的很，妈妈怎么还不赶快把他赶走？”

    “就是啊，和一个乞丐一样。”

    “快去找妈妈把他赶走。”

    老鸨来了，径直走过来，扯着嗓子挥手赶人，“出去！不找姑娘，你就别进我们醉花阴的大门！”

    陈径舟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我是来找人的，我来找林姑娘。”

    “找姑娘？”老鸨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低头盯着他那双手工编织的草鞋不屑地道，“啧啧啧，就你这样的还找姑娘？”

    老鸨叉着腰，咬牙切齿地冲他叫嚣，“我呸！你连一双布鞋都买不起，你有几个铜子来消费我这里的好姑娘！你去大街上吧，看看那半扇门里的老娘有没有卖给你的！”

    这种又穷又抠的男人，老鸨最是讨厌。

    她视这种男人为女人的公敌。

    唾沫星子飞溅到脸上，陈径舟抬起袖子擦擦脸颊，后退两步，与面前无礼的女人拉开距离，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大丈夫不会和你这种女人计较的。”

    “你给我滚！”

    “滚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老鸨伸手推陈径舟，用上了蛮力把人推往门口。

    “这种地方，是你这种穷鬼来得起的吗！”

    “给我滚！别把穷气传染到我这里来！”

    陈径舟倔脾气上来了，他撸起袖子，“你叫我滚，我偏不滚。你这里就是开门做生意的，为什么我不可以来？”

    老鸨道，“付不起钱就滚！”

    林芊芊出来，看到老鸨拼命把一个男子往外推，身体严重地向前倾倒。男子则与她对抗，两个像是摔跤手一样。

    林芊芊打量到他穿着布衣草鞋，与清音说的外貌特征都对上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道，“你是陈径舟，陈公子吧。我姓林，是林姑娘。”

    陈径舟抬头，看到林芊芊怔了一刹那，

    拱手道，“在下姓陈，陈径舟，字子真。”

    陈径舟抬起双手对林芊芊行礼，老鸨一下子没有了对手的支撑，重心不稳地向前摔了一个狗吃屎。

    林芊芊余光注意到老鸨被小厮扶起，她对陈径舟道，“你随我来。”

    陈径舟第一次进青楼，左看右看，他还是感觉到很奇怪。

    这里布置得很花哨，香粉味浓得很，走廊上就有不少男女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

    骄奢淫逸，是他的第一印象。

    林芊芊请他进了屋，叫清音斟了上好的茶水，把之前托人在外面买的瓜子和点心摆上来。

    “陈公子，随意一些，请用。”

    “谢谢。”陈径舟拘谨地坐在位置上，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他眼睛一亮。

    看向了林芊芊，“这茶水，怎么是甜的？”

    林芊芊笑道，“这里面放了一些蜂蜜，这是蜂蜜茶水。”

    “天气越来越干燥，蜂蜜润肺止咳。”

    林芊芊拿出那张保存的文章，“你写的这篇文章令我内心很触动，我很认同，却又不敢认同。不知陈公子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领悟到这世上没有因果报应？”

    陈径舟哀叹了一声，“这世上如果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么我娘为什么会过的如此辛苦？如果有因果报应，为什么好人死了，坏人活的好好的？如果有鬼，鬼应该把坏人全部拖入地狱才是？如果有神佛，他们为什么不在生死关头救那些无辜善良的人。”

    “所以，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存在佛，存在鬼。”

    “如果有神，那是善良助人的人。如果有鬼，恶毒的人才是鬼，妖。”

    陈径舟道，“我的家乡之前为一个活人立碑。因为他做了很多善事，后来他死了，为他建了庙宇。人们就上香祭拜他，请求他保佑，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神。”

    陈径舟的这番话突然让林芊芊想起福建人相信的很多神，也是人。比如妈祖女神，她确确实实存在过，她生前救了很多很多人。北宋年间开始神格化。并受人建庙膜拜，复经宋高宗封为灵惠夫人，成为朝廷承认的神只。

    28个国家和地区，6000多座庙宇供奉着她！从宋朝到大清，历朝皇帝36次褒封她

    妈祖女神信仰一般的存在，影响到了至今，而她生前是一个底层渔女。

    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变成神，那是因为她是民间百姓真正需要的神，自己选出来的神。民间的影响力之大，让朝廷都不得不承认。

    林芊芊心中感叹道，是啊，只有这样的奇女子，这么无私救人的人，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请求妈祖保佑我。

    这样的女子同样生活在封建社会下，没有古代高门贵女那么才学丰富，寻得一个好夫君，她是终身未婚。而她受到了民间百姓的爱戴，她给了民间百姓活下去的希望，相信在生死一线间会有人出手相助。

    林芊芊光是想起她的事迹，内心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在封建社会，女子救人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样的女侠就应该被奉为神。

    现代的知识明明可以救很多人，帮助很多百姓改变生活，以及振兴整个国家。先不说现代的农业杂交知识，就单说给皇帝献策让他去把外国的玉米土豆红薯种子提前带回来解决国内的粮食危机，就可以救很多百姓，使他们免于饿死，足以被民间奉为神女建庙膜拜的存在。却在宅斗文里，成了抢走女主男人的小三，衬托女主智商的工具人，在文里被处处喊打，被读者处处攻击。

    林芊芊感觉到一阵悲哀。

    可能，打脸这样高学历的“小三”，让大婆教带入的更爽吧。你虽然漂亮，你虽然学历高，但你是“小三”“抢我老公啊。”，打倒这样的敌人太爽了。

    林芊芊想说：别yy了，你那老公真的看不上。

    现代教育洗刷了多少年，把大男子主义洗刷得不多了。现代女生都受不了“爹味”（说教味，以我为中心）重的大男子主义男。

    穿到古代了，还找一个原汁原味的三千年前的封建原始脑，天天拿《女德》《女戒》教育，动不动罚人下跪，鞭打你的“活爹”吗？

    现代人穿到古代，不婚才是归宿。

    这本书里作者要是把世子塑造成一个性格强硬的封建原始脑，再听话也会天天受规训。男人就是天的时代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随便磋磨女人。

    而要是世子性格强硬霸道，那就没有女主管理后院施展权力的空间了。

    归根究底，还是男人赋予她的权利。

    和陈径舟的一番谈话，林芊芊感觉到两个人思想上的重合之处。

    有了共同话题，共同观点。林芊芊体会到了“一见如故”这个词的美妙之处。

    和有些人就是这样，谈两句话，就因为发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高兴。

    她第一次有了迫切交友的冲动。

    林芊芊对陈径舟道，“陈兄，与你短短相谈几句，就不谋而合了。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陈径舟有些惊讶，“林姑娘……”

    林芊芊微笑道，“就是一起喝茶，聊天，吃饭的好友。若是还可以更好，就是共同来往，相互帮忙的朋友。”

    林芊芊脑海里浮现出上学时，一起学习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同学，那样简单纯粹的同学友谊很美好。

    “说实话，我在这里并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你的见地，你的文章，让我有一见如故的感受，感觉到你的思想和我在同一台阶，还有一些合拍。”

    女子神情诚恳，眼神认真。

    陈径舟头一次接收到一个女子提出来的交友申请。

    她眼睛里没有一丝丝献媚，也没有贬低，而是平行地直视过来，带着欣赏。

    他感觉到，两个人像是站在同一地平线上。

    “莫不是陈公子，觉得我是女子，又是青楼女子，所以觉得地位身份不配？”

    “没有没有。”陈径舟有些慌忙地摆手。

    他低下头，两只手攥握在身前，

    “林姑娘，我是第一次交你这样的女子为朋友。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我生活里没什么朋友，只和一位表弟交好。”

    “我性格乖僻，家里又穷，很多人都不愿意与我为伍。”

    “我写的那篇文章被人骂得狗血喷头，更是没有一个人人同意我的观点，见到我就大声斥责。”

    “之前我骂了一些权贵……同窗士友都畏我三分，不敢和我来往。”

    听到他敢骂权贵，林芊芊更是觉得此人和自己脾气太对味了。

    林芊芊笑起来，“你的胆子真是大啊，那你还和我真的是很像啊，我之前也骂过权贵……”

    “真的？”陈径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有些激动地把手放在桌面。

    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芊芊，“林姑娘，你是一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

    “你好了不起。”

    “你不知道很多男人见到权贵膝盖就软了，自动跪下了。”

    “我佩服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