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恭敬地低下头，“我是想着叫她来为叔叔伯伯们端茶倒水的。”

    长辈们相互看了一眼，不再搭理顾淮，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始商量事情。

    到了凉亭里，几个长辈坐下谈事，林芊芊便主动为他们倒茶添水。

    从那之后，顾淮宠爱林芊芊，到哪都要带着她的话在亲戚好友们之间传开了。

    说他好女色，他母亲死了，都离不开女人。

    说林芊芊是狐狸精变的，勾缠着他丢了魂。

    宠妾的坏名声再一次传开。

    侯爷赶紧对亲戚们解释说是他叫小妾来贴身照顾，他可一直老实，没有与妾同房。又叫顾淮和林芊芊分开，在亲戚面前不要待在一起，表现亲密。

    林芊芊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时时刻刻绑在一起了，她都烦他了。

    程迦瑶病倒之后，府里的大小事务，侯爷便安排赵姨娘暂时看管。

    当程迦瑶知道是赵姨娘，不是林芊芊时松了一口气。而当知道是赵姨娘后，她心里又堵上了。

    “公爹，怎么能让一个小妾去管理宅院？”

    “他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也没有日夜守着她，七天才来看她一回。连午睡都在赵姨娘院里。”

    程迦瑶回想起来，越发对侯爷寒心，越发对男人失望。

    “你看看，男人们对一个妾多么宠爱。对正室都冷漠，无情。”

    “竟然还把权力交给她。”程迦瑶趴在床上哽咽难言，已经预想到以后顾淮会学着他爹，把权力也交给林芊芊。

    她的地位，她的权力，都岌岌可危。

    二月抹着眼泪道，“这几日，世子爷去哪都带着林姨娘。两个人形影不离。”

    “他去和族中长辈商量事情，也带着她，哪怕被批评。”

    “如今没有老夫人，府中都由侯爷和世子爷做主，以后就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程迦瑶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她抬起头向三月迫切地招手，“给我更衣，给我更衣。我要起来！”

    二月哭着问，“小姐，你去做什么啊？”

    程迦瑶攥紧了拳头，支着床榻说，“我必须得起来管这个家。”

    “如果我再不管，就不由我做主了……”

    侯爷哪里会想到那么多。

    他和谁感情好，就喜欢谁。

    交给小妾，也是随手的事，毕竟是替儿媳分担。

    他享有绝对权力，最高任免权。

    谁表现聪明，谁得他宠爱，就去叫她做事。

    而且后宅就这么三四个女人，也不需要立一个小领导出来，他完全可以扁平化管理。

    至于正妻，他该给得面子会给。权力他也会酌情发放，正室为了打压妾室，不顾一切迫害他的子嗣，是大雷。

    杀他儿子的生母，他也觉得不能忍受。要处置一个妾室，起码得通过他同意，他还很喜欢她呢，就这么没了，以为自己做得干净。

    他觉得不能给正室太多权力。

    这女人，和前朝的男人们一样丑陋。手里有了点权力，就开始暴露嘴脸了，她们也很会用权力迫害打压别人，甚至更残忍。

    男人们政治斗争是把人排挤走，她们随手可以手刃别人。

    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子嗣，为他生过孩子的都是有功之臣。

    生儿子最好。

    她生了孩子，他也会对她好，供养她到老，帮助她家里。毕竟女人生孩子危险，拿命去搏。

    在他眼里，愿意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好女人。

    在他心里，女人的地位，不按正室妾室排序，按她们能生孩子划分。

    如果他是皇帝，肯定按生孩子给她们升位份了。但是后宅，就这两种位分，定死了。

    他儿媳妇这一点让他很不满，不愿意孕育子嗣。不愿意和他儿子同房。

    她连受孕都不愿意。

    以他的思维方式来看，并不是合格的好女人。

    “我刚才听侯爷说，赵姨娘是他的侧夫人，府里的事暂时由她代管。她聪敏机灵，脑子转得快。”

    “侧夫人？”程迦瑶脸色发白，用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看向旁边和她一起走过廊门的二月。

    二月点头，“侯爷还对大伯他们说，她功劳大。”

    “她聪明机灵？脑子转的快？是，狐媚男人可不都是用上了全身的聪明劲，和那个林姨娘一样。”

    “她们做妾的没有一个安分的，你看看，受到点宠爱就想越俎代庖。”

    二月的牙都快咬碎了。

    两人正说话间，抬起头见到前头院子里赵姨娘抱着女儿，林芊芊过去逗她的女儿，两个人有说有笑。

    “这林姨娘一定是在向赵姨娘取经，怎么从男人手里拿到权力。”

    林芊芊伸手轻轻碰了下小丫头圆润饱满的白嫩脸蛋，连忙挪开了手，生怕把她的脸皮给碰破了。

    小孩子太娇嫩了。

    赵姨娘见她十分喜爱孩子，道：“你要是喜欢，也生一个。”

    林芊芊轻轻摇了摇头，反而关心地问道：“生盼儿的时候，您怕是受罪了吧。”

    “能给我讲一讲你生她时候发生的事吗？我都没在，也没给我们侯府的小姐送上礼物，改明给她补上。”

    赵海棠在宅子里沉浸已久，一眼看出来林芊芊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

    且两人没有利益冲突。

    她便放心地述说起自己生产时候的事。

    林芊芊听完点了点头。

    她认为生孩子是有窍门和方法的。有些人接二连三生了三四个娃没事，有人头一胎就没了。

    她想起，现代有网络平台。刷到好些孕妇视频，以及发文。她们会分享自己的生产经验，给其他人做参考：“哪些不要做！”“那些一定要做！”

    在古代，人们获取知识就没有那么容易。消息太闭塞了，被关在了自家院门里。

    她觉得平安生产的女性们，可以把自己的经验分享出来，给那些未生育的女性们做参考。

    让她们避免错误的方法。这些可都是保命，以及降低风险的小技巧。

    林芊芊拿出了小毛笔，和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对她道，“您说的慢一点，我记下来。”

    赵海棠见到她还要写字，温柔地笑起来，“你为什么要记下来啊？”

    林芊芊说，“母亲，您的这些经验可都是很宝贵的。这里的每个女人差不多都要生孩子。她们了解了你的经验，便能降低生育风险，能帮助好多人呢。”

    “能挽救一个女子的生命，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家庭，您功德无量，福星会照耀您，过得越来越好。”

    赵海棠被她逗笑，脸上更加温柔了，“那你写吧。”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例如骨科，眼科，耳科，内科，儿科……她想主攻妇科。

    在府里待的时间越长，林芊芊的心里越焦躁。她很怀念在梧桐城自由的日子，每天看病患可以增加经验，和申大夫在一起，学的很多，增长得也很快。

    现在在府里，只能闷头看医书。

    林芊芊怀里抱着医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拿出申大夫的那封信再次打开看了一遍，塞回袖子里。

    “不去看病患，怎么统计数据？了解了数据，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古代的医疗技术落后……但是其中一定有规律。”

    林芊芊想起自己的奶奶那辈，她有三个姐妹，四个兄弟。家里算上她，一共八个孩子。

    是的，一个女人生的。

    太奶奶就是农村妇女，那个时候改革开放不久，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没有普及到农村地区，主要还是中医。而她却生了八个，活到了七十。

    不止太奶奶生的多，那个时候农村都是四五个孩子起步，越穷越生。

    太奶奶经历过饥荒，挨饿，小时候没有多少东西吃。她见过她的照片，那个年代特有的小寸黑白照，带花边的。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并不胖，就是普通的妇女。

    听奶奶说，那个时候还流行缠足。妈妈要被她父亲按住硬生生扳断脚趾，她又哭又闹，死活不愿意，才没有被裹脚。

    所以，她认为一定有可以降低怀孕死亡的办法。她想了解那些人的体质的过人之处。

    林芊芊想出去得抓心挠肺。

    她怎么头脑一热，就回来了？

    还偏偏要服丧，当初就应该狠下心，跑的远远的。

    林芊芊的一双脚自动走到了大门口。她往外面望了望，见到街道上百姓来来往往，十分羡慕。

    但是，规矩它说深居简出，也没有说完全不让人出去啊。

    林芊芊心道，她对世子说一声，得到他允许就够了。

    想到这，她放快了愉快的步伐转身回去，问丫鬟顾淮在哪。

    而她在找顾淮的时候，顾淮身边的另一位长随常瑞也在找林芊芊。

    常瑞把她领到厨房门口，，“姨娘，世子在给你做饭，你快去看看。他叫我把你找来。”

    “他在做饭啊？”林芊芊听闻，脸上露出笑容，立刻来了兴趣。

    她走进去，见到一身孝服的顾淮站在案板边。把两个袖子卷到手肘，两只手伸进了盆里。

    “你在做什么啊？”林芊芊凑过去，悄咪咪地问，手搭在顾淮肩膀，身体自然地靠过去。

    他竟然在揉面。

    两只手揉揣着面团，手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絮，糊得手指也粗了一圈。

    林芊芊道：“这是水放多了，等等，”

    她拿碗舀来了小半碗面粉，撒进面团里，道：“均匀地去揉面，往周围的抓起来一些，用力往最中间揣。”

    “揉一会儿，左右调换个方向继续揉，然后再翻个面。”

    顾淮听她的话去做。

    “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掌握了揉面技术。夫君，你好棒。”林芊芊摸着他的手臂笑，

    这一句话，已经让顾淮嘴角已经高高翘起，“还行吧，也不是很难，就是一开始有点粘手。”

    和她在一起，他做不好，也不会被骂。

    她会指出他的错误，温柔地叫他去改正。

    而不是他有一点点做的不对，就迎来劈头盖脸的怒骂和指责。

    “哇，你好厉害，把面团揉得好光滑啊。”

    “你把面擀得也太好了吧。”

    “对，面条这样切。切得粗细不均匀也没关系，我们做成面片吧，”

    在一声声赞叹中，顾淮沉浸在做饭的喜悦里，越来越投入。一句“没关系”让他的心情放松，快乐。

    面片全部下进了锅里，盖上了锅盖。

    林芊芊拿出四个碗，并排放在锅边，顾淮问：“为什么拿四个碗啊。”

    “你爹，你娘，我，还有你啊。”

    顾淮咬了咬唇，面露难色，“献给我娘倒是无所谓。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就要给我爹吃吗？”

    “他肯定会嫌弃的。”

    “不会的。”林芊芊笃定地说，见要溢锅了，赶紧打开锅盖，泼了一瓢水进去。

    “怎么不会？他的嘴可挑了，我做的，他肯定不愿意吃。”

    “而且，这面是我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的。”

    “谢谢夫君。”林芊芊抱住顾淮，亲密地靠在他身上说，“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这么一大锅呢，给侯爷一碗也没关系。”

    “要是我被骂了呢？”

    “骂了就骂了呗，总归是你的孝心。”

    “厨房本来就是女人待的地方，你竟然要世子一个男人给你做饭？”程迦瑶从厨房门外走进来，盯着林芊芊怒声质问。

    “你懂不懂规矩！”

    林芊芊错愕一瞬，反应过来，双手放在腰间对着程迦瑶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空气里活泼的因子，顿时消散。

    程迦瑶冷笑一声，目露嘲讽，“就算是世子宠爱你，你也不能这样没规矩。女人要伺候男人，而不是男人伺候女人。”

    顾淮愣怔地看向出现的程迦瑶，

    他张了张嘴，她全是从他的角度考虑，一时让他无法反驳，

    “她并没有要我做饭，而是我自己主动做的。”

    “何况，做一次也没什么。芊芊，她经常为我做饭。怎么？就该女人为男人做饭？男人不能回馈女人吗？”

    林芊芊平淡地看着地面，静听两人说话。

    程迦瑶坚定道，“就没有男人为女人做饭的道理。”

    “世子，您是男人，女人天生应该伺候你。无论是做饭，还是穿衣，女人应该面面俱到地伺候你。”

    “要你做饭，这不是想和你平起平坐吗？我忘记了，之前林姨娘就说人人平等。这个人人平等的意思，就是男人女人平等对吧。”

    “我想请问一句，男尊女卑的规矩放在哪里？礼法放在哪里？”

    “这件事，传出去，肯定让世子被人耻笑。”

    “你是侯府的世子，更不应该惯着宠爱的侍妾。”

    程迦瑶抬起眸子道，“我是忠诚地劝告世子。女人越宠，她会越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