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是你身边的人，你没有教过她规矩吗？”侯爷怒声问。

    “你把她留在顾淮身边，是想把她抬为姨娘吗！”

    程迦瑶头垂了下去，侯爷气势骇人，她的肩膀止不住微微发抖，她哭着道：“我没有，公爹，我没有。”

    “都说你会管家，连你身边的一个丫头都管不好。哪里会了？”

    “如此想害我儿的女人，还要留在身边！你这个毒妇！休了你都不为过！”

    侯爷勃然大怒，他对着一个下人说，“去拿鞭子来！”

    “你们其他人都出去！”

    林芊芊看着震怒的侯爷惊诧不已，她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赵姨娘似乎怕她被吓到，走到林芊芊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拉住她领着屋里的丫头下人们一起出去。

    “侯爷还会打女人啊？”林芊芊惊讶地问。

    她似乎自动地把他代入了现代男人，觉得他是不会动手打女人。

    赵姨娘解释说，“惹他生气，他是会打的。”

    “所以，做女人，一定要顺着男人的心意。”

    林芊芊突然间想起来，在古代男人打女人怕是家常便饭。且，道德上不会被指责家暴，不会受到什么舆论谴责，而在现代家暴是违法的。

    如果是公公教训儿媳，怕是如同做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古代法律规定了妻子不温柔、不听话时，丈夫可以打她，但如果打得太严重，就割去男人的胡须，或者剃成光头作为惩罚。汉律中认为只要不是用兵器打的，男子把妻子打伤了也没事。

    她在梧桐县时，向县丞等人，了解过现在的律法，主要是维护丈夫的权威为主。

    对妻子殴打丈夫的行为处罚较重，妻子殴打丈夫，不管有没有受伤，都先处罚一年徒刑。如果丈夫重伤，妻子的处罚要再加三等。

    如果是丈夫打妻子，只处罚八十。如果因为妻子悍妒或其他理由，那男人就可以减罪。

    不能擅自杀妻的男人可以报官，官府可能会代为出手。

    曹魏时代的恒范是个高不成低不就只会发牢骚的丈夫，被妻子说了两句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殴打怀孕妻子致其流产身亡，没有被律法追究。

    法律规定，殴打妻子以至流产的，必须由流产的妻子自己提出诉讼才行；只有当妻子受伤而死，成为命案之后，别人才能控告丈夫。更糟糕的是，即使伤者已死，施暴者的儿女依然不能控告他。法律自秦朝以来，就有“非公室告”的传统。

    非公室告：一家之主倘若对子女和奴婢动用私刑，无论是剃头还是鞭打，甚至是处死他们，子女和奴婢都不能提出诉告。即使告了，官府也不受理。假如强行提出告诉，原告反而会被判罪。

    原书幻想着在父权社会，夫权社会，妻权受到保护，甚至高嫁低嫁拿捏夫家。低嫁的贾迎春都被打死，高嫁难道不会因为门第阶级被嫌弃，虐待吗？现代女性结婚后，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也是外人，都面临着困境。到了古代，打死妻子都没事，竟然还觉得大爹的规矩能给自己站台？

    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尖锐痛叫，林芊芊走到院外的脚步，忍不住停下来。

    打女人实在是很没有风度的事。

    她顿了片刻，便折返回去。

    赵姨娘见到林芊芊往回走，“哎”了一声，伸出手没拦住她，害怕侯爷迁怒于她，赶紧跟了上去。

    林芊芊走到门口，又听到一声惨叫响起。

    她连忙进去，见到侯爷拿着鞭子训话。而跪着的程迦瑶身体蜷曲，痛苦地趴在地上，伸手抚摸上被抽疼的后背。

    抬起头来时，盈盈泪光挂满了她的脸。

    “侯爷……”林芊芊瞅准侯爷握着鞭子的那只手，冲过去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挥鞭子。

    “请你不要打她了。”

    她单纯是看不惯打女人这一行为。

    打男人的女人，在她眼里会变低级。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具有威严，令人心悦诚服的侯爷了。

    侯爷睁大愠怒的黑圆眼睛，惊奇地看着林芊芊，“你竟然为她求情！”

    “你想要我不打她，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林芊芊对着他的眼睛说，“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慈父。”

    “我是一个慈父？”侯爷皮笑肉不笑，他笑出了声，感觉到实在滑稽，“你简直是在天方夜谭！”

    林芊芊抿紧嘴唇，认真地说，“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见到您，我觉得您本质是一个慈父。可是不得不使用一些严酷的手段，去教育自己的儿子。”

    “打人并不是您真实的想法，您是恨铁不成钢，这背后包含着您的爱和关心。”

    侯爷眼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紧皱的眉心夹成了一个“川字”，他眼睛微微眯起，“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一个慈父。”

    赵姨娘走进来，见到侯爷没有去迁怒林芊芊，顿时放下了心。

    她走过去，扶起了地上狼狈的程迦瑶。

    林芊芊依旧牢牢紧握着侯爷手里的鞭子，与他对峙，“而且我阻止你，是因为我的私心。”

    “你的私心？你有什么私心？”侯爷转过来，新奇地看向林芊芊。

    “我想要您保持那个威严，高尚，崇高，叫我崇拜的英雄父亲形象。”

    “打女人实在让我接受不了。我喜欢的您不是这样。我觉得世子夫人，并不是不知悔改的人。您发火一次，她应该就记住了，您打人，惩罚措施过了。”

    侯爷看向林芊芊，“你的胆子真是大，不是第一次想要改变我的举动。”

    “顾淮都不敢来往我的枪口上撞，你却敢，还不止一次。”

    “就这份勇敢，这份胆量，让我赏识。你就不怕我迁怒于你吗？”

    见侯爷气消了大半，林芊芊从他手里夺过鞭子，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我认为侯爷你不会打我的。”

    “哦，为什么？”侯爷来了兴趣。

    林芊芊说，“我觉得侯爷您是公私分明的人，认为是谁的错就会惩罚错，不会迁怒别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侯爷转过头，看向了林芊芊。

    她微微偏着头，思考道，“您成为侯爷，您掌握着数十万兵马，定是要赏罚分明，才能服众。”

    侯爷笑起来，“哈哈哈，你说的对，我不会打你。但是我也不喜欢忤逆我的人，”

    “我并没有忤逆您，只是和你讲道理。女子并不比男子皮糙肉厚，而且世子夫人她还要为家事操劳……之前，她生病了，就拖着病身子操劳。她生了病，家里很多事就没有办法仔细打理了……”

    说服了侯爷，林芊芊回去把自己要带走的文稿，和医书一起包在布里，放在枕边。

    晚上躺在床上，她看着帐顶难以入眠。突然想到自己就要这么走了吗？不管顾淮了吗？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帮他。

    读过重生到自己身上的小说，也读过主角重生到别人身上的小说。书中都没有提到怎么剔除另外一个灵魂的事。

    他们两个是一体两面吗？会慢慢融合吗？还是说根本不能相融？

    关于灵魂的事情，林芊芊实在没有头绪。似乎只能去求助通灵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通灵的话——林芊芊感到自己唯物主义的思想要崩塌了。

    ……

    .

    .

    .

    一开始，顾淮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梦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是幻象。

    直到现在，他被困在了这里，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方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像是被困在了两道石壁组成的狭小缝隙里，身体被卡住一动也不能动。忽然，石壁对面有光照射过来。

    他两只拳头砸着石壁，大喊大叫，也无人理会他。

    他手脚并用，艰难地通过石壁缝隙。

    不止过了多久。

    他终于穿过石壁，来到了这道光跟前。

    这是一扇很小的窗户。

    他看见了林芊芊，看见了他爹，看见程迦瑶，看见赵姨娘，看见府里其他丫鬟，能看见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着急地开口，却发现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说话。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真的夺走了自己的身体。

    “芊芊，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顾淮依靠在窗户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