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关键?
柯信微眯眼睛,若有所思。
就听余敬颇为讶异道:“什么?”
小夫妻俩看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讪讪而笑:“舅舅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不多待一会儿?”
“就是你大表嫂,听说她这两日都在研究点心,她做出来的点心竟比外头买回来的还要好吃一些。”
余敬侧头问潘亚莹:“夫人,是不是啊?”
潘亚莹附和着点头道:“是啊。”她扭头看向尚听礼笑道:“我昨儿和你大表嫂去了一趟忠国公府,她就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清欢那丫头一连吃了好几块呢。”
“那看来年轻丫头都爱这一口。”
余敬径自吩咐屋内伺候的丫鬟:“去世子院里一趟,就说是仁亲王世子和世子妃上门来了,想尝一尝世子夫人做的糕点,麻烦世子夫人多做一些拿过来。”
丫鬟福身:“是。”
柯信:“……”
尚听礼:“……?”
【这是搞哪一出?】
【你们夫妻俩不愧是多年老夫老妻,可真是默契十足啊。我说要走,你啥正事都不放一个屁,只夫唱妇随要我留下吃大表嫂做的点心?】
尚听礼心里无语至极。
【你们真的没事吗?】
柯信嘴角轻扬。
说句实在话,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没谱儿的亲戚。
这义忠侯府都是些不可多得的人才,真儿是叫他开了眼了。
丫鬟一走,余敬就冲尚听礼笑:“听姐儿可吃过你大表嫂做的点心?若是不曾,待会儿可多吃一些。”
尚听礼皮笑肉不笑道:“从前吃过的。”
义忠侯府的世子夫人,她的大表嫂方茜是两年前过门的。她乃是宁远侯府的二小姐,与余荣保算是门当户对的联姻,两人并无感情基础。听说余荣保纳妾室,她根本不去理会,她素日里就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些小吃食。她只顾自己院子里的事,从不去管外头的事。
她的确吃过方茜做的糕点。
方茜过门那会儿是个冬日,那是方茜嫁过来的第一个月,恰逢春节期间,亦是方茜嫁过来在义忠侯府过的第一个年。
府上所有人几乎都出门去街上游玩了,她没有出门,只带着芳芷和甘棠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包扁食。她不是没有和余家人一道吃扁食,只是没吃到铜钱的那一年,她都会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同两个丫头一道包个个都有铜钱的扁食。
她当时并不知晓方茜也留在府里没有出门,直到外头传来丫鬟的呼喊声,芳芷出门去看过,说是世子夫人来了,她才知道。
彼时尚听礼没来得及净手,便匆匆出门相迎:“大表嫂?”
她正要福身给方茜请安,便被一把扶住,听得方茜说道:“听礼表妹无需客气。”
方茜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双手沾着面粉,问道:“表妹这是在做什么吃食?”
尚听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早在膳厅不曾吃到铜钱,想着自己动手做些扁食……”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方茜已经听得懂,不由“噗嗤”笑了出来。
她笑道:“真可爱。”
吃不到铜钱便自己给自己包铜钱,总能吃到的?这年头竟还有人干这种事情,委实可爱。
尚听礼的脸一下涨红。
“大表嫂怎的没去逛街?”
方茜说道:“年年的春节都是如此,毫无新意。若年纪小些,倒是觉得有趣,可现今长大些了,怎么都觉得无趣,还不如待在屋里做些吃食好玩。”
尚听礼点点头。
她虽然不能理解方茜,但也尊重。她自己是觉得上街逛一逛挺有趣的,毕竟于她而言,出府的机会其实不多。只是她今儿还得再吃一顿扁食,她才能心满意足地出门玩耍。
“不知大表嫂怎么知道我在屋里?想来大家伙这个点已经出门去了。”
初一日,好玩的东西太多了,要是不早些出门,等出门时很容易就会被挤成筛子。不管是街道上,亦或者是某处地方,通常人满为患。
很多人都争取早些出门,以往的这个时候,义忠侯府基本没有主子留在府中了。
“本来是不知道的。”方茜说道:“我不爱出门跟人挤来挤去,就在院里做了些如意凉糕。做得多了些,我定是吃不完的,这不就想着寻个人来替我分担一下嘛?”
她嗓音里藏不住笑意:“可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应当都出门去了。我原想着碰碰运气,叫人看了一圈,唯有你这院里冒着烟雾,想来定是有人。”
尚听礼眨了眨眼。
方茜笑个不停:“看来你是有缘人,我这如意凉糕你是非吃不可了。”
尚听礼失笑:“那劳烦大表嫂等一等,我这扁食也快能下锅了。”
“你请我吃如意凉糕,我请你吃有铜钱的扁食。”
方茜莞尔:“好啊。”
她重新到小厨房里去,芳芷和甘棠两个丫头已经将扁食下锅了。
她洗了个手,又从里头出来,总不能真叫大表嫂一个人坐在外头待着。
“你这个院子……”方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尚听礼无所谓地笑笑:“应有尽有,尚且过得去。”
方茜没有接茬。
她叹息一声,招呼道:“先吃如意凉糕。”
她的丫鬟已经将她带来的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盘卖相很好的糕点。
尚听礼拈起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方茜在一旁双手托腮望着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尚听礼一边点头,一边对方茜竖起大拇指,“清凉爽口,很好吃,味道也正。”
方茜笑眯眯道:“识货。”
尚听礼吃完手中那一块后,又忍不住吃了两块,这盘糕点确实好吃,味道比之外头最有名的那家点心铺子都不差的,难怪这位大表嫂对自己的手艺如此自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多时,芳芷和甘棠端上来一盘扁食,在她们面前摆好了碗筷。
这回轮到尚听礼招呼方茜了,她道:“大表嫂,请。”
方茜不与她客气,拿筷子夹了扁食放到自己的碗里,刚出炉的东西自然极烫,等不那么烫的时候,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果真咬到了铜钱,还是两枚。
方茜有些错愕,又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个有趣的人儿,怎么一个扁食里头藏了两枚铜钱?”
尚听礼一愣,随即笑开:“那大表嫂可真是误会了。”
“啊?”方茜怔然,“还能凭空吃到铜钱吗?”
尚听礼解释道:“非也,我虽是每一个扁食都放了铜钱,但却不是每个都放两枚的。”
她的想法是这样的,不管吃到的是几枚铜钱的扁食,那都是有铜钱的,她就开心。
“吃到了两枚铜钱的,说明大表嫂好运连连呐。”
方茜实在佩服她:“我的如意糕予你吉祥如意,你的铜钱扁食赠我好运连连——”
尚听礼接道:“皆是喜事也。”
二人相视笑了起来。
……
想到方茜,尚听礼太息不止。
印象里,这位大表嫂倒是个看得开的人儿。真的特别可惜,怎就嫁给了余荣保呢?
可见,好人未必有好报,好人自有恶人磨。
“听姐儿日后可得多多回来瞧一瞧,免得外头那些吃饱了撑的,总是闲得胡说八道。”余敬面色义愤填膺,像是极为不满意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
尚听礼问道:“所以舅舅除了要向我道歉一事之外,是想我们两家多亲近亲近吗?”
余敬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道:“是这个理啊。”
“舅舅,这就不用了吧?”尚听礼笑容淡淡。
余敬立刻急得吹胡子瞪眼:“怎么不用?”
【呵呵,还装起来了。】
尚听礼心里十分不屑余敬的做法。
【无非是四殿下那边向你透露了柯星臣是自己人的信息了吧?】
她这句心声令柯信眉头一皱,随之右眼皮跟着跳了跳,心中有种不得劲的感受,他伸手摸了一下右眼。
柯铭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她的心声来看,柯铭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他是“自己人”的身份,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往外昭告了?
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风拂杨柳,湖中倒影,年轻姑娘的纸鸢扑面而来,那姑娘身姿明艳无双。他那时分明看到,猎人那双眼睛是浓浓的兴趣。
难道柯铭这是想通过义忠侯府来接近他的世子妃?
柯信眼神冷了下来。
尚听礼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面对余敬的问题,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其实真的不用刻意亲近。过去舅舅对我如何,往后也待我如何便成。”
虚伪的亲情,她不需要。
【倒是四殿下的好狗。】
【明明心里都恨不得要掐死我了吧?偏偏还要佯装好舅舅的模样,还得刻意与我拉近关系,只因为柯星臣亦是四皇子党,你只能放下芥蒂,以四殿下的意思为先。】
【啧啧,真是精彩啊。】
【你的女儿还在大牢里蹲着呢,你也是要这般同梁伟峰握手言和吗?你摆出这副做派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梁伟峰是什么样的嘴脸啊?】
柯信脸色不大好看,冷着一张脸,他心道,只怕她想得还是太片面了些,更阴暗恶心的东西还在后头等着她呢。
他坐不住了。
“我们走。”柯信拉住尚听礼的手腕,带着人一道站起身来,声音微冷。
尚听礼没想到他是个行动性这么强的人,说走就走,不过正合她意,便也就顺着他来了。
【走走走,赶紧走,谁乐意跟他们亲近啊?我可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癖好。】
余敬被这变故惊了一惊。
他本就被尚听礼那番话给噎住了,现在柯信来这么一出,完全就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余敬一下子也跟着站起身来,“诶?世子有话好……”
“见过仁亲王世子、世子妃。”
“见过仁亲王世子、世子妃。”
男子和女子两道声音传入耳中,众人便瞧见从屋外走来一男一女。
是方茜和余荣保。
柯信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尚听礼则是扬了扬唇:“大表哥、大表嫂免礼。”
余敬拉着潘亚莹赶紧堵住了去路,汲章自发地跟着站到他们身旁将路堵上。
“你们来得正好。”余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是方才急出来的冷汗。
殿下交代给他的事情是,一定要与这个外甥女修复好关系,最好是愈亲近愈好。
可不是让他和外甥女直接断亲的啊!
他狠狠松了口气:“赶紧将糕点摆出来让世子和世子妃尝尝。”
气氛有些古怪,方茜不敢多言,应了一声便去摆点心。
“我跟你一起。”余荣保见势不妙,立即去给方茜帮忙。
方茜刚把食盒放到桌上,就听到尚听礼说道:“大表嫂,不用摆了,多谢你的好意。”
她手一顿,无措地看了眼余荣保,就见这男人与她一样迷茫。
“舅舅,我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尚听礼眼神淡然。
余敬回答:“误会已经说开了,哪里还有什么……”
尚听礼打断他:“舅舅,真的不必再装了。”
余敬:“……”
“您上回因为龄龄表姐一事,怒斥我是白眼狼,甚至让人到外头去散播流言,您那般坏我名声,不就是想让世人的唾沫淹死我吗?”
“从我到义忠侯府的第一日起,您就从未用正眼瞧过我一眼。于您而言,只需要给我一个栖身之处便是天大的恩赐,您从来不曾在乎我的事情,便是一句过问也无。”
“舅母不乐意替我修缮院子便罢了,却又将我的银钱以及嫁妆捏在手里,以此来欺压我,不让我过得如意。”
“不管是兰兮表姐也好,龄龄表姐也罢,都没有真心待我的姊妹,有的只是给我难堪。过去的‘空白画’、寒冬的池塘……”
“舅舅,这么一件件、一桩桩事情,您当真皆闻所未闻吗?”
尚听礼微笑着,明明该是质问的话题,她却神情平静,语气平缓,仿佛说的并非自己的事情。
“……”
她的话音落下,屋中默然一片。唯有她身侧之人,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似要予她些力量。
余敬嗫嚅着嘴角,好似嗓子坏了一般,竟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