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听礼听得呆住。
鹤知樰又跟她解释了一番,柯钰当初下南梧,第一要事并非是寻大伯,而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虽最后未有什么结果,但也知晓了大伯确实曾在南梧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尚听礼听完后心情颇为复杂,同时心里还是对此事没有一点谱的。
但她没有过多纠结,到底是不是的,只等最后结果便是。如果她父亲真是鹤家大老爷,那她自然是欢喜的。如若不是,也并无干系。
冬日里,天色易晚不易亮,时间便过得愈发快。
接下来一连三日皆是雨雪纷纷,直到腊月廿八日,大雨大雪总算是停了。府中便又开始忙碌起来,需将堆积下来厚重的白雪打扫干净以外,还得做好迎接新年的准备。
除夕夜,挂上灯笼贴上年红之后,仿佛焕然一新般,整个王府喜气洋洋。
尚听礼白日里都待在荣华堂,在膳厅吃过晚饭之后,又随同柯以裳几个妹妹出府逛街。
天诏国是有夜市的,平素里到亥时才开始宵禁,但大多时候逢年过节的,取消宵禁。
今日乃是除夕,接下来一连半月,上京城都没有宵禁。
酉时的天色已逐渐暗沉,等到戌时便会彻底暗下来。从仁亲王府到街上去,乘坐马车要一刻钟。
一路出来,可见路边挂上了红灯笼,其间已点微光。
“嫂嫂,待会儿咱们去猜灯谜如何?”柯以裳笑问着,将窗帘放下来。
尚听礼颔首道:“成。”
“可以先去看杂耍吗?我想看那个。”柯南佳问道。
出门时,只有四、五、六这三位豆蔻年华的小姐跟着尚听礼和柯以裳来了。前头那两位小姐年纪比柯信这个世子爷还要大一些,早已出嫁且都是随着夫君去任上的。而小一些的小姐,年岁不过六、七岁,正是需要照看的时候,尚听礼倒不好托大要将那些妹妹都带出来。
四小姐柯衔月说:“先去买些胭脂水粉如何?明儿好用新买的东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五小姐柯枕月道:“不如先去逛吃食摊子?我想吃滴酥水晶鲙!”
这二人乃是双生子,不过性格到也算得上南辕北辙。柯衔月爱捯饬打扮,柯枕月倒偏爱吃食。
柯衔月扯着嘴角嗔了眼柯枕月:“这才刚用过晚饭出来,你又想着吃吃吃,你吃得过来吗?”
柯枕月拍拍胸脯,一脸骄傲道:“当然!”别的她不行,胃口倒是可以。
柯衔月:“……”
吃那么多,她没见长几两肉啊!
剩下三人看得忍俊不禁,尚听礼笑了笑道:“都别争,咱就照着这个顺势去逛,先去胭脂铺让衔月挑水粉,再去吃食那边逛一会儿,接着就去看杂耍,然后就去猜灯谜。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都很赞同。
“不对。”柯以裳突然出声。
尚听礼一脸疑惑。
柯以裳道:“嫂嫂你想去哪里?你没说。”
经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柯南佳附和道:“对啊嫂嫂,你想去哪里逛?”
尚听礼无所谓地笑笑:“哪里都是逛,我都去得,没什么特别想去一定要去的。”
她逛过五次上京城的除夕夜市,除了第一回觉得新鲜,剩下几回不过是一种慰藉。
大概是情怀使然,她还是怀念南梧的除夕夜市。
姐妹几个便没再说什么。
便按照尚听礼先前说的路线走,马车停在了一家胭脂铺门前。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一下马车,尚听礼领着众位妹妹进了胭脂铺的门。
店铺里头几乎挤满了人,好在是个三层的铺子,往上走到三楼时,人变少了,能够走得顺畅。
在嫂嫂和姐妹们的帮助下,柯衔月很快就挑好了。
到底是胭脂水粉迷人,尚听礼和柯以裳都没忍住,也买了几盒。见状,柯枕月和柯南佳也挑了两盒。
挑完后,尚听礼直接喊甘棠去付账,将大家的东西一并买下,还问了只买了两盒的两个妹妹:“南佳和枕月不需要再挑两盒吗?”
一听她要付账,姐妹们整齐划一地摇摇脑袋,纷纷争着要自己买。
尚听礼却道:“我是你们嫂嫂,你们得听我的。”
她向来爱财如命,花起钱来却从不扣扣搜搜,对自己人也舍得。
柯以裳无奈极了:“那可说好,待会儿我来请嫂嫂吃好吃的。”
尚听礼随口答应:“没问题。”
剩下的三人却怎么也不肯让她付账,坚持要自己掏钱。却被她一句话堵了嘴:“明儿我也是要给红封的,若你们实在坚持,就当这是提前给你们准备的红封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全都犹犹豫豫的。
“长者赐,不可辞。”尚听礼俏皮一笑,“甘棠已经付好钱了。”
姐妹三人:“……”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大约是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出自嫂嫂口中的缘故吧。
出了胭脂铺,大家没有上马车,人群熙熙攘攘,不如走路来得速度些。走到专门卖吃食的那些摊子处,已经消食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闻着美食的香味,只觉得似乎又饿了。
接下来,尚听礼想吃什么,都有人抢着付钱。
尚听礼:“……”
罢了,随她们去吧。
尚听礼哑然失笑。
也就是她们几人的性子好了些,不似旁人家里的姊妹那么多事端,她才会想着给她们买东西了。否则的话,她还真不乐意当那冤大头。
吃食也吃过了,又去看了杂耍。
到达地方后,人群围成一大圈,看起来甚是拥挤。费了好大力气,尚听礼才带着她们挤到了前头去。
耍的是火把舞,看得柯南佳直拍手叫好。
大约看了两刻钟,柯南佳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收手,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她率先提议说走。
她决定好了的事情,尚听礼也由着她,给甘棠使了个眼色,待甘棠往那只盘子里扔了一只五两银锭后,这才走出人群中。
猜灯谜的台子搭在四条街道的分岔路口,场地宽得很,又四面开拓,不管站在哪个位置,都能对台上一览无余。
摊主在台上围着台子绕圈,手中拿着锣鼓,敲一下,说道:“嘿,猜灯谜赢花灯喽——”
“五文钱小试牛刀。”
“十文钱大展身手。”
“二十文钱有望大奖哩!”
“当然,猜对有奖,也不只有花灯,还有别的奖品哦!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哇——”
柯以裳跃跃欲试,侧头询问姐妹们的意思:“妹妹们可要上台去?咱们一道?”
柯南佳道:“当然要陪三姐一道啦。”
“要玩就奔着大奖去,走吧。”尚听礼一面说着,一面示意甘棠去交钱,“甘棠,你去按人头数目交钱。”
待上了台子,又听摊主细说规则。
“五文钱的在这里,十文钱的在那边,二十文钱的便是那一处。”摊主讲明区域。
尚听礼随着摊主的指向一一看过,区域划分很明显,台上呈现谜题的地方分为三面,每一面上头都写了大字,分别是五文钱、十文钱和二十文钱。
奖品的区分也甚是简单,全挂在各区域的最上方,抬头便能一眼瞧见都有哪些奖品。不过那些花灯倒是放在另外的地方,也是能一眼看过来的。
规则更是简单。
五文钱区域,只需要连续答对五道谜题便能拿走随意一件奖品。同理,十文钱区域便要连续答对十道谜题,而二十文钱则需要连续答对二十道谜题。若是其中一道答错了,便要遗憾离场了。当然,要是再给钱重新来过,这也是可以的。
为保公平公正,答题时需得把心中有数的题目撕下来,一并拿到前头来答题,让摊主公示观众。
摊主还颇为善解人意:“姑娘们也可以相互交流,商讨过后得出来的答案,我们也是认的。”
可见其自信。
听清楚规则之后,尚听礼就拉着人直奔“二十文钱”区域去了。
柯枕月突然惊醒:“我们有五个人,一共要猜百道题,这得猜到何时啊?”
“……”
几人面面相觑。
尚听礼道:“先猜着吧。看看有没有特别中意的奖品,若只看中一两个,就拿下那一两个便成了。”
“好,都听嫂嫂的。”
大家伙齐齐应声。
柯以裳指着上头挂着的很显眼的一支玉箫,“我想要那支紫玉萧。”
“好。”尚听礼说道:“大家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众人摇头。
尚听礼点了下脑袋,看向不远处摆花灯的地方,指了其中一盏说道:“先给灵蕴拿下玉箫,再帮我赢下那盏花篮灯吧。”
众姐妹异口同声:“好。”
商量好了以后,遂去看面前的灯谜。
柯枕月照着谜题念了出来:“何火无烟?打一虫子。”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柯以裳便道:“五妹撕下来吧。”
柯枕月“哦”了一声,便把题目撕了下来。
柯以裳这才小声道:“谜底乃是萤火虫。”她平日里还挺爱研究谜语,现在也鲜少有能难倒她的题目了。
柯南佳赞叹:“三姐好厉害,我都没想出来。”
柯以裳笑得谦虚:“既亮如火苗又不见烟雾,还是虫子,那唯有萤火虫了。”
猜谜语猜得很是流畅,柯枕月手中已经拿了好几道题目了。
“孔雀东南飞——打一字。”尚听礼念着题目说道。
“表妹怕不是连这个都猜不出来吧?”
身后传来熟悉得令人厌恶的声音,尚听礼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见余兰兮挽着周静愉的手臂站在不远处。
见她同仁亲王府的几位小姐一齐望过去,她们二人对着她们福了福身。
尚听礼简直想叹一句阴魂不散,果真是冤家路窄。
她将题目摘了下来递给柯枕月之后,这才对余兰兮轻笑一声:“汲夫人不如从前有眼界。”话罢,她有些懊恼般又道:“瞧我,整日坐井观天,又焉知天之大哉?”
没等余兰兮回怼,尚听礼已对着周静愉开腔了:“多日不见周三小姐,竟是一晃眼便过去三个月了么?”
她嘴角笑意灿如阳,说出的话却如这冬日里寒冷。
一骂余兰兮井底之蛙,二埋汰周静愉被禁足三月一事。
周静愉是又气又无言反驳,她本还是禁足当中,是她娘替她到她爹跟前求了情,以新年就该阖家欢乐做借口,才让她爹放了她出来。
她哪里想到,才约见余兰兮到这里,就遇上了让她被禁足的罪魁祸首啊?
“伶牙俐齿。”余兰兮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你且等着瞧好吧,我夫君这回是要立功升官的。”
她冷哼一声,挽着周静愉去“十文钱”区域。
尚听礼一言难尽地扯了扯嘴角,她寻思着这余兰兮莫不是不醒目,明知说不过她还非要来招惹她,还留下这么一句……不聪明的话。
她忍不住扶额,再次感慨,重来一辈子果然不能让人长脑子,她瞧着余兰兮比上辈子更笨了。
柯衔月无语道:“她夫君立不立功升不升官的,干我们何事啊?为何要说与嫂嫂听?”难不成她嫂嫂一品亲王世子妃还能怕这人成为诰命夫人吗?
简直是笑话。
尚听礼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余兰兮大约是认准了汲章能够再次升官的吧。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沙北动乱,但一直在与南越交界的河州驻守的汲章确实在这个时候升官了,还是一举成为了从三品云麾将军。
这一次嘛,她觉得汲章没有那个好运。有四皇子在,升官是肯定的,但最多只是达到从四品,更有可能只是恢复正五品。先不说太子,就是二皇子也不是吃素的。
等猜完四十到题目赢下了紫玉萧和花篮灯后,已是亥时了,尚听礼便领着几位妹妹回府,一路上仍旧人潮拥挤,回到府里时已离子时不过半个时辰。
待沐浴过后出来,只听得“嘭——”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炸开,紧接着传来“嘭嘭嘭”的轰鸣声。
子时已到,烟花绽放。
尚听礼匆匆从屋里出来,芳芷拿着一口钟在身后追,“世子妃,小心着凉。”
“快出来,放烟花啦!”
尚听礼很是兴奋,手舞足蹈的模样像个孩提。
芳芷给她披上一口钟,和甘棠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抬头看天空。
伴随着一声声“咻——嘭——”,一朵朵烟花于黑夜中绽放,刹那间的芳华缤纷美丽,夜空中火树银花,照亮了整片天际,也照亮了屋檐下的面孔。
主仆三人嘴边皆衔着笑意。
甘棠道:“年味儿一年不比一年,这烟花倒是一如既往好看。”
芳芷笑:“是你心态变了。”
尚听礼走到石墩子上坐下,靠在桌子上双手托腮,仍保持着仰头看烟花的姿势,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
她见过边关的烟花,她觉得比上京、南梧的烟花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