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佛堂暗了些,也冷了些,只有窗口的阳光有着浓烈的温度。
姜倾梧看着沉静到不可置信的太后,朝其缓缓走了过去。
过去的她嚣张傲慢,高高在上,如今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不相信,也满是诧异和疑惑。
“事情都结束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姜倾梧不动声色的看着太后脸上的表情,可是却丝毫没有半点变化。
好似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一样。
“该死的是燕肃,先皇……不该死的,是指南修夜吧……”
姜倾梧听到南修夜,眸色一沉,脸上也凌厉了几分,“又何止是南修夜。”
“其实,你也是江南一党中的一员,对吧。”
“打从燕崇假死离京开始,他就为自己筹谋好了一切。”
“在边境战场假死的沈巍,为他忠心殉葬的燕肃,遣派至江南为隐匿他身份的平清王,明里监察朝政国事的燕修宸,以及后宫善后帮衬的你。”
“沈巍守卫,平清王掩护,燕肃暗中筹谋,燕修宸明里行事,你在后宫辅佐。”
“好一个天衣无缝!”
“目的是什么?杀了顾厌白,监察所有知情人?要燕修宸成为继续掌权的傀儡?”
姜倾梧在太后身边踱步,也是到此时此刻,她才彻底看清这盘棋。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抬眸道,“你真的,很聪明,你说的都对。”
“假死离京是逼不得已,这一切的部署,就只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报仇,另一个,是要燕修宸成为他的傀儡,好继续执掌大燕皇权。”
“只可惜,顾厌白没死,燕修宸又爱上了你……”
“也许是天意吧……”
姜倾梧闻声,传来一声冷笑,脸色一沉笃定道,“不是天意,是因果,有十年前的因,才有今日的果。”
“只是这因果,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你呢,你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还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吗?”
“数不清了……”太后一声轻叹,抬眸看着眼前的佛像喃喃道,“也许,我杀的人最多……”
“当年的事,发生在后宫,宫女,太监,嬷嬷……所有知情人,露出马脚的,几乎都死于我手……”
“你说的对,不该死的,何止是南修夜。”
“南修夜……”
太后苦笑着摇头,“南修夜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母亲也是个可怜的女人,遇人不淑,两母子悲戚一生。”
“我会为他们祈福的……”
祈福?哼!
姜倾梧心头怒恼,更觉得可笑,“不需要,他不需要你为他祈福,你也不配为他祈福。”
“害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跪在佛前,便以为能立地成佛了吗?
“在我看来,不过是披着佛衣的恶鬼罢了!”
太后也不反驳,默默喃喃着,“阿弥陀佛……”
一声阿弥陀佛将姜倾梧的情绪缓缓下了下去,冷静了几分之后,姜倾梧朝太后走近了些。
“有件事,我想问你,请你据实以告。”
“皇后,请说……”
“昔日,蒙佳皇后因为为先夫报仇,被燕崇打胎,幽禁,此事,你可参与?”
“打胎的药,是我要人换的。”
太后不假思索的脱口道,随即双手合十,微微俯首。
“我连失两子,本就怨恨,得知蒙佳皇后怀他人子,便自告奋勇替燕崇解决麻烦。”
“失子之后,燕崇便以蒙佳皇后伤心发疯为由,将其幽禁,直到后来,真的疯了,从此廊庭宫便成了冷宫。”
姜倾梧定定看着太后,暗暗压下了心中波澜,“我再问你,喜凤宫顾喜佳的死,可与你有关……”
“顾喜佳生了那个丫头之后,我便察觉到了不对。”
“那时的燕崇,已不善男女之事,顾喜佳怀孕生子之前,宫中已多年未有子嗣。”
“是我有所怀疑,才暗中调查……后来发觉她与陆长青有染后,便通知了燕崇。”
姜倾梧瞳孔放大的看着太后,不敢置信。
“原来是你!难怪,他们多年牵扯,怎会被一朝发现。”
姜倾梧冷哼了一声,看着跪在蒲团上的太后,转身缓缓踱步。
“若是这番话,被顾厌白听到……”
“我自是愿意赎罪的。”太后脱口打断。
说着,太后又突然调转话题,“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燕崇,可是已经死了,死在了顾厌白的手里。”
“你觉得呢?”姜倾梧喃喃着,随即转身往外走。
“我想求你一件事……” 太后在身后突然叫住了姜倾梧。
随即缓缓起身,朝其走近了些,“若是顾厌白要找我复仇,我引颈就死。”
“若非如此,请你帮我。”
“我想去普灵寺修行,此生不再踏足皇宫,后宫之中也再没有我这个太后。”
姜倾梧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也平静了下来。
“朝上这两日有大臣提出要将封地的钟太妃迎回京城,封为太后……”
“燕修宸……已经答应了。”
“如此甚好!”太后低声道,朝姜倾梧走近了些,“若你能答应我的请求,我必然日日诵经,为你祈福。”
为她祈福?可笑至极!
“为我祈福,就不必了。”
“若是他真的同意了……以后,你就跪拜佛前赎罪,日日诵经,祈求大燕国泰民安,陛下万福康安!”
言罢,姜倾梧便径直离开了佛堂。
佛堂外的玉雅还想再进去,却被姜倾梧一把拉住。
“不必去了,小心教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玉雅犹豫的看着佛堂,随即又看向姜倾梧,见姜倾梧自顾而去,转身朝其跟了过去。
……
从凤和宫出来没多久,玉雅的步子便慢了下来。
“我父皇呢?”玉雅脱口道,声音很小,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并不敢声张。
姜倾梧不说话,背对着玉雅,缓缓停下了脚步。
姜倾梧猜到了她要问这个,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那日摄政王府,她被程祥的夫人挟持,是见过燕崇的。
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她都不知道。
于她而言,她是公主,是皇帝最小,最疼爱的女儿。
那个人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她所崇拜的父亲而已。
“去……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玉雅蹙紧了眉头,一把拉住了姜倾梧,“什么叫做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父皇没有死,为什么肃清王没有死,为什么他成了造反的叛臣,还有那日的叛军,还有……”
“朝廷中事,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些的。”一个声音突然压住了玉雅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