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饱食,让这些在林地里天天啃草根、树皮的黥面军都满足了,虽然日头正高,但连日疲惫还是让他们沉沉睡去,到了午后时分才醒转。
杨毅当即点起兵马,这支汇集547人的黥面军,骑上战鹿,又带着近千匹驮鹿向古克莫罕部进发。
明月如钩,夜色深沉,风雪皆停,万籁俱寂。
“真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张奎摩擦着双斧,眼中闪烁着凶狠,他想起了那些在玉宁关上惨死的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今夜只是收一点利息罢了。
孙冲、王大海为1队、吴铁牛与郑继祖为1队,张奎与那克苏为1队,杨毅与裴红月为1队,每队约百余人,剩余伤患人员由周庆、老瘪和邹彦押后看管近千匹的驮鹿。
孙冲部和吴铁牛部驾轻就熟,先是各自袭扰了一番,眼见敌军已露疲态,杨毅见时机已到,汇集4队人马近500人,借着明亮月色向古克莫罕部发动猛袭。
战鹿大队奔腾的蹄声如同惊雷落地,一下就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戎狄人,狄伦族的数百狼骑充当探马已经散至周边,但因为古克莫罕的威信下降,绝大部分都躲在山缝里休息去了。
对于惊醒后往大营乱闯的狄伦狼骑,杨毅就当没有看见,500骑兵自山壁与大营的对角斜刺里穿插过去,首当其冲的,并不是正面抵御的罗斯族人,而是躲在戎狄军营角落中的哲克达族人。
“轰”的一声爆响,杨毅长枪一挑,巨大的力量将草草围住军营的木栅全部挑飞,战鹿集群一下就撞在了前方的皮质军帐中。
许多哲克达族人还在军帐中忙碌,连日未曾休息,白昼又是1天急行,关键是连口吃的都没有混到多少,就算北疆异族再好的身体素质,这几日的折腾下来,也到了精神与肉体的极限,连平时迅捷的反应都慢了不少。
以至于杨毅冲杀到了军营之中,懈怠的戎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通报中军。
其实,哪怕就是将情报传过去了,按照之前的惯例,每天晚上5~6次的佯攻,也让中军将领抱有侥幸心理,根本懒得去理会,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
人性是懒惰的,尤其是在多次懈怠,反而得了好处之后,这突如其来的踹营冲击,瞬间将戎狄大营搅乱成了一锅粥。
战鹿大队从皮质军帐上直接踏步而过,军帐里不断传来骨折断裂与人的惨叫声,最初的几个军帐如同被巨石碾压一般,已经彻底踏平,鲜血和肉糜顺着军帐缝隙流出来,情景惨烈无比。
“夜袭!敌军夜袭!”
戎狄大营慌乱大叫,罗斯人还在营门打着瞌睡,没想到杨毅的战鹿大队从侧翼冲进大营,他们顿时有种没头没脑的感觉,茫然四顾,只觉得大营中忽有火气,照得周边如同白昼,只能迈着两条腿,跟着追了上去。
戎狄大营依山而立,四四方方如同一个豆腐块,除了数百狼骑散开周围用作探马,古克莫罕将兵马集中,为的就是给予夜袭部队足够的阻力,哪怕夜袭部队冲撞营门,突破了罗斯族人的封锁,那么接下来就是更加厚实的中军。
四角都是轻便的哲克达族人,随时起身拿上弓箭就可以支援中军,到时候杨毅这几百人被厚实的中军缠住,只能是瓮中之鳖。
古克莫罕自信满满,认为杨毅不来则已,但凡要是敢于夜袭,这种布置也会让杨毅有来无回。
可杨毅那来自“武穆遗书”的作战经验,以及对营盘布局的熟悉程度,怎么可能如了对方的愿,所以他选择的冲锋点,乃是避开营门重守的罗斯人,从一角的营寨突入,然后在戎狄大营中划了一道弧线,避开中军,从另一角的营寨中突出。
杨毅夜袭戎狄大营,面对古克莫罕的精心布局,完美的避开了所有陷阱,划了一道弧线,将整个营盘切成了3份,期间不断扔出火把,让火势顺着皮质营帐蔓延,很快,杨毅部所经之处,已经成了一道火圈。
“左向急行,张奎,你来突破!”
“标下领命!”
杨毅大声呼喝,眼看要撞向山壁,拉住战鹿缰绳用力往左一带,同时放缓了速度,张奎部却是速度不减,快他一步突出,那克苏紧随其后。
整个战鹿大队向左后方向转动,杨毅因为伤势,虽然参与了作战,但并没有逞强,而是让张奎冲在了前面。
戎狄大营中军已经扰动,战虎咆哮声不绝,许多战虎凶性爆发,连日的饥饿,加上未曾好好休息,被惊醒之后,自发的攻向身边的人,自然,戎古族身上带有的气息,让它们不敢逞凶,但是狄伦族与哲克达族却倒了霉。
近百人在追击杨毅的第一时间,没有碰到对手,反而是被友军的坐骑给扑杀啃食了。
“嗖嗖嗖!”
在四角守御的哲克达族射手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箭矢向着张奎方向射去,夜袭军营,最危险的就是冲在前面的将领,因为黑夜无光,本能的会朝声音发源处攻击,就算整个大营被点燃,形如白昼,要阻止冲锋之势,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将头鹿击杀。
“叮叮叮……”
数十声箭矢撞击石头的声音传来,张奎已经施展异术,肌肤上覆盖了一层青灰色,哲克达族的神射也不能破防,反而是张奎双斧展开,沿路劈杀不少戎狄人,那克苏手持长弓,连连射杀,名为掩护,实则捡漏。
“轰!”
张奎踏破十数座军帐,从营寨一角撞了出来,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营部众人紧跟其后,逐渐将燃烧的营盘落在后面。
疾驰1里地,杨毅部缓缓停下,拨回鹿头,重往周庆处汇合。
周庆正搓着手来回踱步,近千匹驮鹿就在他身后,随时做好了冲锋准备,这是杨毅的一张底牌,假如战事不利,他就会发出信号,哪怕放弃这千匹驮鹿冲营,也会给他们创造机会脱身。
闻听鹿蹄声震,邹彦从驮鹿坐起凝神,就见到杨毅等人已经回转。
“夜袭可还顺利?”
“戎狄健奴不过如此,俺老牛还没杀过瘾呢!”
吴铁牛大言不惭的道。
“既如此,可敢与我再冲一阵?”
杨毅微微一笑,向他挑衅。
“怎地不敢?这次让俺老牛冲在前面!”
吴铁牛挥动长柄战锤,刚刚跳下鹿来松弛一下身体,立即又翻身爬了上去。
裴红月一把拉住杨毅的缰绳道:“不要轻敌,古克莫罕已被惊扰,必然会加以防范。”
“敌军大营布局已乱,我们只需从营门正面突入,就可将他们惊走,收获的时候到了!周庆,这一次,你带领驮鹿跟在后面,声势越大越好!”
杨毅相当自信,当1个自负的人发现自己犯了错误,那就会不断掩饰这个错误,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反而会将事情越演越烈,古克莫罕就是这种人。
吴铁牛当真冲在了前面,他的老搭档郑继祖摇了摇头,无奈跟上,害怕他会有危险,张奎与那克苏也冲锋在前,接下来才是向来持重的孙冲和王大海。
杨毅因为刚才那翻冲阵,腿伤已经裂开,一股殷红出现在绷带上,正要骑上战鹿跟上,裴红月拉住他道:“我去你还不放心吗?你在后面好好休息,这之后还有许多事,你要尽快将伤养好。”
杨毅想了想便点头应允,将亮银枪交给她,并且让她骑上黑沙,另外让邹彦也跟了过去。
“我料想这次冲营,不会有丝毫阻力,敌军诸部,皆已离心,阿伦骨颜肯定会带着狼骑先行离开,古克莫罕也会紧随其后,带走大部精锐,你们莫要冲杀过头,见好就收。”
杨毅嘱咐了几句,便放心让裴红月领队离去,自行与老瘪、周庆一起,带着千匹驮鹿,声势浩大的跟了过去……
“混蛋!你们怎么做事的?我已经下令,让人在军帐表面抹上冰雪,以防敌军火袭,你们为什么偷懒?”
火势四起的营盘中,古克莫罕愤怒的抽打着各部族的头领,戎狄人的皮质军帐最怕沾火,哪怕是在北疆雪地亦是如此,何况战虎的毛皮遇火则燃,不少珍贵的战虎都会死于烈火之中。
“王子,大家又累又饿,虽然我们安排下去了,可是无人当真……”
“那我要你何用!”
古克莫罕怒极,没想到这个哲克达族的头领还敢还嘴,一摸腰间,发现黄金剑还未曾佩戴上,着急忙慌的他赶到中军大帐,自己的黄金座虎都不知跑去哪儿了,便从身边侍卫的手中夺过大斧,狠狠一挥,就将那头领劈死。
众人心中惊骇,同时,一股委屈、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只是碍于黄金家族的威势,不敢发作。
“还不快去灭火,将发狂的战虎收拾好!把本王的座虎牵来!”
红着眼睛的古克莫罕连续发令,让中军汇集起来的各部头领迅速散去,阿伦骨颜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只是来了1名狼骑回复,说是在收拢部下。
“……遭了,粮垛!”
隐隐有些不安的古克莫罕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赶出军帐,向储存物资的营帐方向走去,便发现这里不但已经起火,而且帐中粮垛已丢失大半。
“阿伦骨颜!你居然敢这么做?”
古克莫罕心中懊悔,又恨又怒,这个营帐处于中军内侧,杨毅部的夜袭根本没有经过这里,而且这里的火势很大,根本不像是临时放火,而是早已布置好的。
能够打粮垛的主意,又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古克莫罕已经猜到了事实,阿伦骨颜已经偷了“粮垛”,先行逃离了。
古克莫罕是戎古族王子,但他的父王天汗一共有4个子嗣,而狄伦族却只有阿伦骨颜这么1个王子,从地位上来讲,只要他1日没有获得继承黄金家族的资格,他与阿伦骨颜就只是平起平坐。
这一次南征,他封了统帅,阿伦骨颜是副帅,如果有辛甘雅这位巫月教长老支持,他自然可以对阿伦骨颜指手画脚,可如今情况,这位副帅独立行动,就算告到了天汗那里,天汗也只会觉得自己无能,而不会对这位军政上重要盟友的唯一继承人怎样。
这一刻,古克莫罕已有去意,但还想抢救一下混乱的营盘,尽快带上有用的物资追赶阿伦骨颜。
就在这个时候,营门外蹄声轰鸣,杨毅部的战鹿大队去而复返,而此时营门却没有罗斯族人守御,被战鹿冲锋轻松撞破营门。
罗斯族人去哪儿了?古克莫罕下意识的四顾回望,发现大脑简单的罗斯族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从营门处跑到了东北角,正在和哲克达族残部收拾破损的营盘。
“该死!谁让你们跑到那里去的!”
古克莫罕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大量中低层军官的“阳奉阴违”,士气低落,威信低谷,让古克莫罕第一次尝到了各部族人心不向,各自为战的苦果。
“金帐统兵!快,让战虎骑兵顶上去,不管有多少牺牲,也要争取时间……”
古克莫罕站在中军大帐旁的一块岩石上发号施令,可还未说完话,突然瞳孔一缩,借着月光,就看到营门之后,刚刚冲进几百人的玉宁边军后面,雪尘滚滚,怕不是有一两千的人马正在疾驰而来。
“援兵?他们哪儿来的援兵?难道是山阳府兵败,山阳边军赶来驰援?”
1次失败,就让古克莫罕处处不自信起来,他自问若不是用计,玉宁关不可能这么轻易拿下,那么他的亲兄弟被山阳关击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乾国将领各个要是如同杜明威、杨毅这般善战,自己还待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金帐统兵,吹号速撤!”
古克莫罕心胆已丧,斗志全无,根本懒得理会还在混乱的营盘中抢救、作战的众人,生性凉薄的他直接带上拱卫自己的亲卫队离开了大营,往西急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