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堇花寮门口,有次购物归来的两人见到了一个带着墨镜,并不太高的纤细背影,但看身形还是觉得莫名熟悉。
互相对视的那一眼,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些迷茫,她们都没认出来是哪位前辈。
但不管怎么样,能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剧团相关的人物,两个预科生赶紧停下来,立正打招呼。
预科生的声音让等人的前辈回过头来。
“啊,竟然真碰到了。”那人小声嘟哝了一句,伴随着这样低沉又带着沙哑的声音,摘掉墨镜后的面容让两位预科生十分熟悉,是大地真央!
现任月组的top男役,正在大剧场进行退团演出剧目《双城记》,这样活在新闻里的人物,没想到就这样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即便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两个人,也听喜欢宝塚的同期们说起过,这位的退团剧的票一票难求,价格已经炒上了天。
但这些流言和此刻的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于她们来说,眼前这位有比大明星更重要的身份:她们的大前辈!真正的剧团上级生!
两个人赶紧再次行礼问好。
然而,尽力掩盖自己的好奇心的两个小朋友,这点演技在前辈看来还不过关,她们的疑问就像是写在脸上一般:
前辈不是住在寮之外的地方吗?而且前辈刚刚说碰到了,碰到了什么?
来不及对视交换信号,笑容灿烂的大前辈便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向眼前两个大个子搭话,“你们去超市购物了吗?”
“是的。”出于习惯,首席先回答。
大地凑上来,探着身子好奇地看向见律手里抱着的袋子,“诶?买了什么吗?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只吃零食哟?”
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见律直愣愣地向大地展示了自己的购物成果,顺便还问大地,“买了草莓、牛奶还有……您要吃草莓吗?据说今天的草莓很甜。”
大地也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这两个人竟如此耿直淳朴,她好笑地摇摇头,并不打算接受,反而又问了回去,“你们试吃过了吗?”
这一回借机对视后,信号接通,见律意识到自己失言,害怕自己再开口又说出什么不尊上下的话,只能闭嘴。
然后,还算有默契的佑里壮着胆子来收拾见律留下的烂摊子,“没有,是听那个负责卖场的阿姨说的。”
大地对又是佑里回答并不意外,预科生时期都是如此,多听多看多学,唯独不让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作为预科生向上表达信息的窗口,学生代表倒是可以在上级生面前说说自己的意见。
看来73期这两个小家伙互相之间还蛮信任彼此的,大地确认,看来这两个小朋友的第一课,都学得不错。
而这么可爱的小孩,不拿来逗一逗的话,说不过去吧!
大地懒洋洋地回答,“啊~那个阿姨啊!那个阿姨的话可不能尽信!utako就总是会被骗!”
“?”两个小朋友满头问号,就差面面相觑:utako是谁?
大地笑眯眯地解释着,“啊,忘了说了,utako就是月组下一任top star,现在的月组二番手剑幸。等你们进团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进她的组里呢!”
而后,大地的目光穿过面前这两人,看到从1栋走出来的剧团的前辈后,当即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啊,我等的人来了,不好意思刚刚耽误你们时间了,快回去吧!可爱的音校生们,再见啦!”
这样说着的大地朝着从另一栋楼出来的女孩大步走去,顺手帮那个女孩抱起一大包物品,看起来像是在埋怨,却又笑得开心,肆意张扬。
见律有点羡慕,她为了陪佑里同甘共苦,已经好久没笑了。
但当下她们赶紧向那边的两位前辈行礼,目送她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后,才继续往回走。
回了宿舍,佑里才小声吐槽见律,“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请前辈吃草莓,还没洗呢!”
见律也很无奈,下意识地就忘记了上下区分,还好佑里靠谱,“啊,忘记了。谁让她看的那么认真呢!我以为她想吃呢!”
“刚刚前辈看到我们的时候,说‘碰’到了,到底碰到什么了?”佑里放好食物们和日用品之后,大咧咧地靠在壁橱边思考。
见律却不管她,“谁知道呢!不过不愧是top级别的人物,这两位都很有气场呢!不过,比起这些,佑里,我们还得来练日舞吧!”
“又加练?!”痛苦面具属于佑里。
见律却无视了她的舍友,已经换好衣服,“那你帮我检查也行。毕竟我可说了大话,明年要帮你一起承担责任的!”
至于在两个人不知道的地方,大地兴奋地对着她的固定搭档,现任月组top娘役黑木瞳抒发着她刚刚的所见所闻。
“真的很像!那孩子长得比我音校时还好看,真精致!她旁边那个也是!长得真好!身高比我高这么多!现在的孩子真得越来越高了!难怪我们组p已经开始烦恼要怎么样从别的组里抢来了!”
或许想到了月组制作人烦恼的模样,大地还不忘揶揄,“组p的头发可能会越掉越多了呢!离秃顶又近一步!”
不过想想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她反倒理解了制作人的心思,又有些遗憾自己的搭档没能看到那两个孩子。
于是,她碰了碰到目前为止还一言不发,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搭档,提议到:“啊,找个机会让她们去剧场看剧吧,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黑木点点头,完全纵容这位上级生在毕业前还要搞事情的闹腾。
有搭档捧场,新的计划便开始在大地的大脑中构建。
当天回去闲聊时,大地还把这个事告诉给了她的二番手剑,“utako,这孩子可注定是我们组的,一定要争取过来!”
然而剑一脸抗拒,碍于上下关系和排练室里的其他人,不好明说。
而大地也就继续佯装不知的样子,煽风点火:“utako你想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
剑着实头大,自家top桑,自己的上级生、前辈,为什么到退团都要这么胡闹,明明那么爱笑的剑只能冷淡回应:“看您不就知道了?”
大地却还装作不知,明知故问,“诶,utako生气了?”
更加气愤的剑幸忍不住质问:“您还记得今天有演出的事吗?退团目的演出,您竟然迟到!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为什么会迟到呢!啊!都是因为要陪shoko去同期那里取东西,所以才会迟到的啊。shoko,你看,都是因为你……”
大地试图转移话题,并祸水东引到搭档身上。
而大地跑去看音校生的事,在没有刻意遮掩的情况下,很快传到了其他人耳朵里,大家都对传说中的和大地桑长得很像的新生很好奇。
但大多数人还记得自己的存在对于预科生们意味着什么,非常克制,不想吓到这个刚入学不久的孩子。
当然,这些善解人意的人们肯定不包括刚入团的71期生们,特别是71期几个调皮的孩子。
以月组为轰悠为首,她们跑去找了目前学校里的本科生,得知舞和叶子与那个孩子关系非常好之后,便在那两个72期生的的引荐下去73期的宿舍玩耍。
而她们来的时候见律正在检查佑里的识谱,好应付明天早上老师的抽查。
比起见律在芭蕾、日舞上的“精彩”表现,佑里在钢琴和声乐课上“出尽风头”。每次上课,这两个人就会被老师的炮火覆盖,比一对一上课还艰难。
刚开始同期还难以忍受被忽视的不自在,但后来便愉快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毕竟老师看似针对一个人,实际上自己稍稍放松教鞭就送过来了……
一切都是假象!还是请炮火来得更猛烈些,只要炮火对准的是那两个就好!
所以啊,虽然对不起佑里和见律,但73期剩余所有人还是昧着良心,做过如上祈祷,有些人甚至还不止一次。
而每次祈祷成功,躲过一劫后,同期们便会怀揣着罪恶感,请见律和佑里吃零食来赎罪。
有意思的是,不明真相的两个人因为感恩于同伴的友好,同样也会回赠自己喜欢的零食。
临近周末的时候,舞说要带几个朋友介绍给她们认识,见律和佑里自然举双手欢迎。
她们都喜欢交朋友不说,而且本周休息时她们本就没打算外出,补完课能和朋友小聚,也算是不错的周末安排了。
可舞并没有说那些朋友是剧团的更高学年的上级生来的!突然到来的前辈让佑里和见律手忙脚乱。
ishi、tamo、mami、noru、舞和叶子。打开门后一下子出现六个人,佑里和见律都有些迷茫,啥情况来的!
这几位初次见面的上级生与不自在的见律和佑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舞笑眯眯的解了围,“这两个人就是中野佑里和笹木见律。佑里酱、律酱,不要紧张,我们是来找你们玩耍的。”
由于进入剧团便不再使用本名,私下里关系好的话便叫对方的昵称,关系没那么亲密的便称呼艺名就好。
所以舞介绍的时候便称呼的是前辈的艺名,“这四位是剧团71期的前辈,在月组的轰悠桑,在花组的爱华mire桑和真琴翼桑,在星组的稔幸桑。”
礼貌问好后,出于本着好客的态度,宿舍的主人贡献了全部零食和饮料,作客的客人也带来了美味的食物。
此刻她们还知道,彼此间长达一生的交情,也是从这个不太和谐的初见开始的。
那一天真正开启大家话匣子的,还得是面包。提到附近好吃的面包房后,才发现大家竟然都喜欢去同一家店。
只可惜见律和爱华都喜欢那种带馅料的面包,轰和佑里还有稔幸则坚持吐司即可。至于舞和真琴则来者不拒。
由此,气氛也就热烈起来。
玩闹过半,佑里提到了上戏剧课的时候,老师强调念台词的重音掌握什么的,很是复杂。
对此,舞和叶子也疯狂点头。
看到了同伴的苦恼,热情的研一生们似乎很乐意帮忙,至于在座的两位预科生还没被批评过,但也很想在这方面请教前辈们。
于是轰悠理所应当地反问:“两位在戏剧课上怎么表达的,说台词的时候想着什么呢?怎么样说的呢?拿着台词吗?”
见律说,“基本会先背下来的。背诵之前会考虑选自什么作品,这个人的身份,年龄,他要做的事,说话的对象……但还是觉得很抽象。”
佑里点头,“律酱这个方法在演技理论的课上讲过,用起来有些帮助,但总感觉还不够,具体应用的时候,比如那个人的表情,眼神、手指等等还是……”
71期四个人面面相觑,很想呼叫剧团的上级生们,预科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们在预科时上课的时候可还处在拿着词,有感情得朗读的阶段,怎么到了这两个这里,难度就突然升级了?
然而她们的呐喊无人倾听,特别是轰悠,悔不当初,不该被大地桑骗!
但后悔已经晚了,上了贼船哪有下来的道理。
一行八个人在小小的房间里讨论着,比划着,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晚上预科生要去集合的时间了。
而被迫补课半天,心力交瘁的剧团新人同被迫营业的本科生们都默默擦了把汗。
快点让预科生去开会!
这两个人真的很敢问啊!
再问下去,她们这个前辈的尊严就没办法维持了!
临走的时候,轰悠落在最后,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有人托我交给你们的,说是为之前的失礼而道歉。”
送走几位之后,见律和佑里好奇地打开信封,“是票!”
月组的现任top大地真央在宝塚大剧场的最后一场表演,被叫作“千秋乐”的票。
见律指着信封里的信纸补充,“还有一封信!”
佑里接过见律递来的信,展开。
字迹有些龙飞凤舞的,但很潇洒。
“是大地桑的,她说听人说你和她很像,就跑来看你,因为吓到我们了,所以作为道歉的礼物,请我们看剧。”
见律又看了票一眼,无厘头地询问到,“这个值多少钱?”
佑里抬头,“你要卖掉吗?”
“随口问一句。”见律耸肩,“不过,我得拍下来。”
看到佑里不解,见律补充说明:“之前不是说过,我最好的朋友,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地真央,所以拍照给她看,检票之后就只剩下票根了。”
佑里看了眼手里的票,顿时觉得沉甸甸的,“要不,你把我的给你朋友?”
见律也觉得这个票有些烫手,但有时候别人的给予根本不会给接收方拒绝的机会的,“佑里,你得明白,大地桑肯定不只是为了道歉,才送这么珍贵的礼物的,她一定想要通过这场剧告诉我们些什么!”
佑里也同意,但她同样也有一种微微不适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被那些本科生批评还要别扭。
她自嘲着,“也是,上级生还是top star特意交给我们的千秋乐的票,怎么样都不会只是一个道歉而已。”
最终,两个人一同放弃思考,“反正也不过是看一场剧,下周休息看了再说!”
新的休息日,早早洗漱好的小白二人组出了音校之后,终于可以稍微大点声音说话了。
“听说平日的时候,很多低年级的生徒都在二楼边学边看呢。”
“但退团目应该不一样吧!”
而换上便装,融入进粉丝的海洋中,两个对镜头还不敏锐的小朋友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抓拍了,还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过分冷静地看着周围人狂欢。
进入剧场,好戏开场。
伴随着top star登台,见律这才发现,时隔两个月再看剧时,她已经无法做到当初单纯的欣赏,不由自主地便会把观剧变成更加细致的观摩学习和源源不断的感悟。
见律暗自感叹这大概算是职业病的一种,却依旧认真揣摩着,直到旁边传来细碎的呜咽声。
是佑里,这个感性的大个子又哭了。昨天被骂完还没哭够吗?
毫无疑问见律是理性的,但她从戏剧里看到了另一个大地,不同于那天见到的爽朗的洒脱,还有些顽皮的大地。
今日所见,便是那个将自己融进剧中的大地,这样的人物往往极具吸引力,哪怕再理性的见律也被这样的大地拉进属于这部剧的情绪的旋涡。
见律被剧情带动,他发现舞台上的那个主角忽然变得生动了,他会弯着腰,用食指细细描绘恋人的脸颊,会散发出属于他的琥珀香的味道。
那个主角,他活了。
当star从银桥走过,演员致谢后,属于剧的部分结束,佑里和见律都只顾着回味,她们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
“佑里,我懂了!角色塑造的诀窍!”见律转身,小声跟靠在椅子上的佑里说了一句。
佑里点头,两个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要细节”,不是从历史课本上得知这个人的出生年月国籍而已。
如果这个角色是军官,那他身高多少,惯用手是哪一只,会穿哪种军靴?制式的还是尚有余力购买更奢华的?
会喝酒吗?是喜欢喝威士忌还是啤酒呢?喜欢微醺还是酩酊大醉?
他抽烟吗?抽多少,抽烟的时候会用怎样的姿势,怎样的神态?是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还是更喜欢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呢?
他的生活习惯好吗?是一丝不苟的精致,还是大大咧咧的潦草,台本上说不详尽的地方,全靠演员的肢体语言表述。
而身体不过是语言的延伸,每一句台词在塑造角色的同时,也被角色刻画着。想要说好台词,重点在于这个角色,在于故事发展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她们终于明白,台词和动作都是为故事的情节服务的。
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除了可以从自己的台词动作里发掘,演着对手戏的配角、身边人,也同样是这个角色的镜子,真实反映着这个角色的人物像。
演戏是要拿自己独自想象的那个角色像和众人衬托下的那个角色像做对比,一点点调整每一个违和的细节……
难怪她们总觉得自己演出来的太过别扭!本末倒置的她们,早就该发现了!
实际上,月组的top邀请还是预科的在校生来看剧,这样闻所未闻的事根本瞒不住制作人和月组组长。
本来还觉得大地会不会拔苗助长,但没想到对方只是觉得这两位对于top和上级生的尊敬不够,决定用现场给她们以震撼教育。
制作人听完了理由后仍然半信半疑。
但看着大地长大的组长却知道这位的口是心非。
大地嘴硬中隐藏着的,是希望后来人能够真心喜欢上宝塚的舞台,不枉她们将青春浇筑在宝塚,不负韶华。
而大地也果然如同组长所想的那样,她想在后来人的眼里看到火,希望她们不要因为宝塚上下级制度的规训而丧失最宝贵的独立思考精神。
同时,她也默默在心底希望,希望自己不要被那两个小朋友认为是多管闲事,希望她们能打心眼里喜欢宝塚的舞台。
而对见律和佑里来说,这一天的震撼不仅仅是芝居的课堂而已,到了秀的部分,背景板一般的轰悠也在热烈的跳舞合唱的事,同样震撼了她们。
大家都在看top,但作为舞台人的她们看到了更多舞台人的生活。
想到某一天自己也能把自己所学所获这么愉快地表达给观众,让对方和自己的情绪共鸣,这是多么快活的事啊!
而在大地桑的毕业致辞中,饭的哭声也让两个人第一次认真思考:终有一日,她们会离开宝塚,那时的她们又会是什么模样?可以独当一面吗?能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