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需要紫了解她最真实的一面,绚希没明说,但紫已经领悟。
在这个倒春寒的夜里,她明明上一秒还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可下一秒便又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塞了一大罐热汤,暖融融的,甚至烫得她坐卧不安,真想找个教室去练习一番。
紫在这样的煎熬中强制冷静下来:“我不能冲动,绝对不能!”
而绚希就这样噙着笑,一双眼睛以一种极为安宁的姿态注视着紫的骤然变化,她就知道紫并不是因为厌恶这样的喜欢才疏远她的,她就知道!
确认了对方的心意,她眉眼间的喜悦过于甜蜜,这一刻她已经足够满足,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刚好也喜欢着她啊!
被莫大幸福包裹着的她觉得,这种感觉比泡在汤泉里面还要惬意舒适。或者她更倾向另一个大胆的比喻,胎儿在妈妈肚子的的感受应该就是这样吧,温暖又安全!
绚希不记得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感受了,但这不影响她此刻的惬意,而她也在终于放心之后,表现出了极为温吞的一面,她一点都不着急,而她们之间也可以慢慢来的。
这样自在的绚希也让紫更加冷静下来。
绚希她一直都会在这里,会在她身边,得到这样的信息之后,巨大的幸福感和安全感便充盈到紫的全身。
可越是这样,紫也越加意识到,在她作出决定前,一定要再思考清楚。
她真得要带着绚希踏足这样的世界吗?
那样好的绚希,跟着自己踏足到新的世界后,会幸福吗?
作为更年长的一方,紫下意识认为自己要比绚希要考虑得更多,也要更稳重才行。
而她也庆幸,绚希并没有打算就此表白,无论如何,她有的是时间想好一个名为“未来”的课题。
喜欢是一回事,喜欢了还能幸福得在一起,这就是另一回事。
以前总是作为朋友交往的她们,在感情开始之前,却比以往都要慎重。
总要互相了解得更多一些吧?
而了解也需要时间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互相感知到对方的心意后,选择了放慢步调。
在宝塚这样的情愫并不陌生,谈不上惊世骇俗,但到底过于少见,这两人的过于谨慎也不过是出于珍惜眼前这一段情谊的考虑,若未来有哪一部分不合适,或者有谁后悔了,也没关系。
慢一点,就还有及时叫停的机会。
虽然这份心动会枯萎于将明未明的黎明之后,却也还有深厚的情谊扎根在彼此心房,以后她们两个,好歹还是朋友,不是吗?
紫捂着脸终于平静下来,她接着绚希刚才的话提问,“所以,律酱才会跟着祖父母长大?”
绚希点头,“嗯,本来妈妈认为她既然收养了我,就应该自己抚养我。但那个时候爸爸带哥哥出去时遭遇了意外,实在没有精力同时照顾好我。便只能把我交给祖父母。”
紫做出了合理推测,“后来也就一直留在祖父母家?”
绚希又点头,“嗯,我稍稍长大一点后便从祖父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加上妈妈那时候怀着弟弟,我就想着还是不要去打扰爸妈的生活,而且就祖父母在家的话,也会感到孤单的吧!”
紫却从绚希的僵硬中读出了她的心结,而后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她的错误,“家人之间怎么能说打扰呢?”
绚希也跟着感叹,“是呀!我也是长大后才明白。”
有些事情只有长大后才能明白呢!
想到这里,她难得流露出一丝对过去的后悔,“如果我能穿越时空,见到小时候的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她,'其实任性一点也可以的,因为你的家人都很爱你,所以不用急着用大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以后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去当好一个大人,不妨先珍惜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日子'的吧?”
明明她从来不愿自己成为一个沉湎于过去的人啊!明明她总是堂堂正正地面对着当下和未来的啊!
那才是紫心里的绚希该有的模样,可她却终于知道绚希心里那个解不开的结,又是谁以怎样的方式系下的了。
紫凑过去一些,轻声问绚希,“需不需要一个拥抱?”
“我才没那么脆弱呢!”绚希嘴硬,却诚实地抱住了紫。
大个子搂着紫的腰,将头埋进紫的颈窝,然后享受着紫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抚。
绚希总说天海是哈士奇,看着凶却没有一点杀伤力,时常傻乎乎地过于憨直。
而在紫看来,绚希也同样,乍看之下像只大猫,领地意识十足,但相处之后才知道,她的粘人和伯恩山犬差不多。
而她黑色的短发也很好撸,紫一下下地顺毛让绚希舒服得要眯起眼睛来享受了,她真得很喜欢被别人揉头发拍背……就像小孩子一样。
只是安抚着绚希的紫却并没有沉迷于眼下的亲昵,她的思绪还沉浸在绚希告知给她的过去里。
当这些故事串联在一起,她似乎真得弄清楚绚希名字里的那个“律”字的来源了。
她不知道绚希的祖父在给她取名时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但一个“律”字,便轻易将绚希的母亲的罪过深深地刻在了绚希的生命里。
在这样的枷锁之下,就算“见”来自于绚希祖父的名字,那又能怎样!
比起一同给予爱重和希望,就算绚希是他们的孙女,血脉相连,可绚希的祖父母对她爱还是有前提的啊。
在她降生之初,便以达到他们的要求,最为得到爱的交换条件,他们要她严以律己,要她时刻警醒。
那年大家闲聊时讨论自己名字的意义时,当时的绚希只说“我的名字来自爷爷的名字,所以才用了女孩子不太选的字来当作名字”,用这样的话来回答她名字中的“见律”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时的绚希恐怕又一次避重就轻了吧,连她自己也在回避着这个“律”字。
她心中的那个槛是她敬爱的祖父母一手埋下的啊!
当然不可否认的,绚希的祖父把她培养的很好,好到恐怕连她的祖父都忘记了,曾经他对绚希的打量,好到现在叫这个名字的人,也都对绚希充满爱意和祝福。
而紫明明也是因为绚希的优秀而亲睐于她,却又忍不住心疼那年的绚希,那个小小的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绚希。
她到底经历怎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才长成了只言片语中如小刺猬一般的那个她?
而长大后的她,又是靠着什么,才拔掉了这一根根伤人伤己的刺,长到如今这般温柔成熟的模样。
在她们相识的这几年,绚希应该是在宝塚完成了自我和解,顺便得她也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而在她不知情的期间,是天海和麻乃陪着绚希长大的吗?麻乃她们也知道绚希的过往吗?
紫突然疑问。
聪明如她,很快确认,那两人应该都知道吧!
天海不是还去绚希祖父家里吗?麻乃更是如此。
若非绚希一直和天海合租,紫甚至会坚信她曾经的判断:
与天海相比,绚希似乎更喜欢麻乃呢!总是那样照顾着那孩子,管得可比管天海时多多了。
但不管怎么样,绚希能有她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绚希不知道紫想了那么多,她在一阵贪恋之后,便选择了克制。
重新坐端正之后,她邀请紫,“过两天爷爷奶奶来看剧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爷爷奶奶一直想感谢朋子对我的照顾呢!”
“嗯。”紫点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她也惊讶于绚希的祖父母竟然回日本了,“你祖父母回日本了?”
绚希也因家人的回归而终于放心,“爷爷已经恢复健康,所以就决定回来了。他总说还没看到我”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紫握住绚希的手,她也知道绚希对祖父身体的担忧,“真是太好了!”
这一夜,两人最后的对话以绚希用一个热乎乎的热水袋温暖了紫冰凉的小腹结束。
哪怕,她其实更想抱着紫睡的,用她的体温来温暖紫的小腹,却又害怕这样太过冒失,唐突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紫也渴望着绚希的拥抱,想念拥抱却又觉得不能冲动,于是她只伸出手,握住了绚希的手,紧接着便被那只手回握,跌进了梦乡。
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别扭终于消散,而渐渐从坦坦荡荡的友情滑向另一处甜蜜的朦胧暧昧。
就连接下来的排练里,导演都忍不住感慨,“绚希和天海最近好像开窍了呢!”
绚希故作淡定,却又好奇,“佑里怎么了?”
“等她们回来,你就知道啦!”导演却偏要卖个关子。
东京的那位炫耀天海越来越有top气场,和麻乃的搭档越来越养眼时,他可没少嫉妒。
这下好了,他这边的绚希也终于抓住了精髓,这样的惊喜怎么能随便分享给别人呢?他要让其他人在来观剧时大吃一惊。
面对着明显只想独乐乐的导演,绚希怨念自己的好奇心大概暂时得不到满足了。
至于后来回到宝塚,去剧场的小教室碰面时,入目便是天海正用双手抱住麻乃的腰,半跪坐在地上,仰着头做着可怜巴巴的表情在撒娇的样子。
敏锐的绚希自然察觉,教室里的那两人之间,有什么变了。
天海什么时候这么热情,还这么不见外过?就算是沉迷剧目,未出戏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
不对绚希很快否定自己:就算是舞台上天海和麻乃也不会如此亲密。
绚希拧眉,很想问天海:“佑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假借朋友之名的亲昵,根本没有骗过佳子,却只骗过了你自己吗?”
但两位当事人中,似乎有一位明知故犯,却还纵容着那个自欺欺人的人。
绚希更惆怅了。
她从排练场门口的窗户处又看了眼好像又气又无奈的麻乃,也确定她不是真的生气。
可绚希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佳子都说了不要好奇这样的感情,你还真是任性!佑里她撑不住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但转念想想,她和紫不也陷进了这样的情愫,所以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天海和麻乃呢?
但,就是好气啊!!!
而最终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的绚希没再去打扰教室里的两人,只颇为不爽地阴阳怪气了几天天海和麻乃而已。
绚希的小别扭被紫尽收眼底,虽然不至于吃味,但是对于绚希的在意还是多少会有点在意。
紫嘴角含笑地看着绚希:“你这是在吃佑里和佳子的醋吗?”
后院失火,绚希顿时慌了神,急忙解释道:“谁要吃她们两个的醋啊?我只是嫌弃佑里太过于依赖她的搭档而已!”
紫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啊!”
绚希见气氛不对,立刻转移话题,默默拿起伤药,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帮你涂药油,你今天摔下去的时候应该又磕到了吧!”
因美食结缘的中餐店老板娘来看过她们的大剧场公演后,显然很是心疼这两个经常照顾她们生意的年轻人。
特别是当紫和绚希聊起跌打损伤的药膏见效有些慢时,老板娘便拿出了她从香港带来的药油。
而早就见识过中草药能力的绚希自然连声道谢,后来她还在去打牙祭时送上一大束鲜花感谢,惹得人到中年的老板娘顺利红了脸,直呼又要恋爱!
而在后厨主管的老板听到店里小哥转述后,便闻声出来,看到的就是自家老婆那张红晕还没散尽的脸。
老板收了脾气,却还是酸里酸气地向老板娘抱怨,“你还十八啊?”
“我十八的时候你不是最清楚吗?”老板娘反击。
绚希和紫捂着嘴偷笑,绚希更是当场恭维,语气真挚,“您和老板娘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呢!”
绚希真得羡慕这两位走过半生后依旧甜蜜的生活,而她亮晶晶的眼睛,也让紫有了一丝隐晦的期待:她们的五十多岁,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些紫便没有再为难绚希,她转过身,无声地配合着。
“我要涂咯!”绚希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紧接着,紫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掀起,绚希将碍事的衣物塞到她手中,并细心叮嘱道:“稍微拿一下,别捏太紧,会皱的哦。”
紫紧紧捏住那片衣衫,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随后,一阵清凉的药油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绚希温暖的手掌一同覆盖在她的肌肤之上。绚希再次轻声提醒道:“我要用力了。”
“嗯。”紫轻咬嘴唇,低声回应。
如此温柔又细致的人,还如此高大帅气。
紫曾经叹息过,真可惜绚希不是男孩子,但又深深地为舞台上的绚希着迷,为台下的永远精力十足逗笑她的绚希欢心。
可她却更庆幸,还好绚希不是男孩子,这样她们才能相遇,才能正大光明得在众人面前扮演她的恋人,仅仅是这样的相遇相知,已经足够让紫感到幸福了。
或许也是源于绚希对top娘的无条件的信赖和彻彻底底的纵容,加上导演的刻意放大,宙组旗鼓相当的对手戏才给了观众更多感动。
而观众们也深深着迷于这个始终和命运抗争的这个会穿着绿色裙子的娘役。
而不光是紫,这次宙组和月组演的《飘》都是如此。
而作为主角,两位娘役紫和麻乃的演技也在这一部剧里得到了爆发,两个娘役一点都不比自家组里男役,爱华和真琴差。
当然这都是后话,大剧场刚刚拉开帷幕的也才是宙组的公演而已。
虽然说演的是白瑞德篇,但原女主斯嘉丽的光辉是无法被掩盖的,本就是大女主的戏,甚至于,斯嘉丽越出彩,瑞德才会显得越有魅力。
所以得知分别在年初和年中要演这个剧时,两个top就凭直觉确定该是如此后便找导演确认,果然也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但是,还真是虐缘啊!
绚希和天海竟然又要演相同的剧。
绚希本人倒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自己组里的小孩子们,竟然因着这样的剧目安排激起了好胜心来。
当她得知孩子们那既想为宙组争光,又哀叹和月组的同伴同病相怜的命运时,倒没有打击年轻人的好胜心,只例行鼓励:“那可不要输啊!”
所以,当宙组交上了优秀的答卷后,压力给到了月组那边。
回宝塚后忙着小剧场排练的天海听说了年轻人们的暗流涌动后,也只是咬咬牙,她这个同期真是不放过一丝鞭策年轻人的机会。
不过,天海也被激起了斗志,“我们月组可不会输哦!”
不就是养孩子嘛!
谁还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