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至今提起这件事时,还是对绚希感觉到万分抱歉。
不想多谈的他又提及另一件事,“我听说奈美把美知代带去中国旅游了?”
“哈?”绚希瞪大眼睛,一头雾水的她甚至一不小心冒出了她在朋友们面前的那一面来,“她们两个怎么混到一起去了?”
“混?”爷爷咀嚼着这个不像女孩子说出的字眼,确认了此刻应该是孙女今天最惊讶的一瞬间了。
“咳……”绚希试图挽尊,“我是说她们两个不是总看不顺眼彼此吗?”
爷爷反倒疑惑,“所以你也不知道?”
绚希还真不知道,最近一直住在酒店,联系也不如之前方便。
她解释说,“我上次联系爸爸还是她们出国前。”
老爷子心累,自家另一个孙女可没有笹木家的小女儿“狡猾”,这一次被带出去,可别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绚希也不想妹妹奈美和九条家牵扯过多,“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爷爷却摆摆手,拒绝了绚希的提议,毕竟去都去了,“算了,你也忙。有你父母跟着,没事的。”
到此看了眼时间的绚希,估摸着奶奶和紫的秘密聊天也该结束了,便决定告辞,“嗯,您也早点休息……”
而在她退出房间前,爷爷又叫住了孙女,“律酱,真的不考虑改回九条的姓氏吗?”
绚希则一如既往,选择了拒绝,“爷爷,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良久的沉默后,爷爷没再强求,“你去吧。”
绚希也没再多说什么,“晚安。”
只是孤家寡人的,真得好吗?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底某处,的确也一直渴望着关怀,渴望着被爱,渴望着如同婴儿一样被妈妈保护的安全感。
绚希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世界仅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似乎才更有勇气去做她要做的事情。
坐在回廊前吹着夜风的绚希叹息,她应该已经找到了那个,既能带给她温暖,又能让她像风筝一样飞得遥远的人了。
而在能和那人放心待在一起前,她也会努力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的。
就像现在这样,就算在清冷的夜晚,只要裹着厚厚的棉衣,然后再抱着暖炉,就算身处户外,也不觉得寒冷,甚至还有心情欣赏光影斑驳中的庭院。
而屋内,紫已经从奶奶口中得知了绚希和麻乃的关系,以及绚希已经和笹木家断亲的事实……
奶奶终于还是昧不过自己的良心,她坦诚道:“朋子,我很希望你能留在律酱的身边,但我也必须告诉你,律酱要做的事实际上非常危险,留在她的身边,给你带来的将不仅仅只是麻烦。”
紫还以为绚希的奶奶会拆散她们,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说辞应对,“奶奶……”
奶奶却注意到紫的慌张,连忙解释,“我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我想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改变律酱的想法。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选择离开,律酱也不会怪你的。”
“我不会离开她的,奶奶。”紫连连摇头。
她清楚绚希这大半年来的变化,从那位夫人找上她起,绚希就一点点得变化着。
可绚希永远都是绚希,无论遭受什么,她还是那个心肠柔软又聪明可爱的女孩,是紫喜欢上的那个女孩。
紫认真诉说着自己的心声,“我也离不开她,奶奶。我知道律酱不会做有违本心的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支持着她的。”
所以,其实不是绚希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绚希,她贪恋那个人给予的一切,也习惯了有她的生活。
“孩子,你们还太年轻。”奶奶看着紫的面庞,与当年的她又何其相似。
但作为吃过了苦头的人,奶奶却能懂得这份煎熬。
那一年就有多少人叫她把年幼的子女送进日裔的集中营,尽管她的子女进入美国时,拿的是法国护照。
这个倔强的法国女人在那些年里褪去了大小姐的骄傲,周旋在那个充满恶意的环境中。
而她当然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年幼的子女和那个人走之前“一定会回来”的承诺,让她坚持下来。
那样一个喜欢唠叨还又有些过于温吞的人,没了她和孩子们,又该多难过啊!
所以,她又嘱咐一遍,“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记住奶奶的话,若是受不住了,想要离开律酱,也没关系的。那孩子懂得你的苦处的,也会永远感激你的陪伴的。”
而紫也在奶奶的温柔关爱下,勇敢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奶奶,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希望即使是在您和爷爷这样的年纪,我也还能留在律酱身边。”
紫的目光如此真诚,而奶奶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可能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在宝塚成长的孩子,似乎有着别人不懂单纯和浪漫主义。
而无论以后会怎样,此刻这个孩子在给她的孙女以爱意,以支持,这就足够为人亲长的她感恩。
奶奶拥抱了紫,并郑重将孙女托付给她,“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孩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家律酱就拜托你了!”
而等到两人拉开门去找绚希时,才注意到大个子正靠在廊柱边,拿着望远镜看天上的星星。
这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奶奶悄悄走了,紫则坐到了绚希身边,“真遗憾呢,今天没有月亮。”
绚希先把望远镜放到一边,然后把身上的棉衣分给紫一半,将衣着单薄的紫包裹进厚重的棉衣里,“别着凉了。”
本来还担心恋人会不会冷的紫,在恋人暖融融的怀抱里放下心来,绚希还是知道要爱惜自己的。
她将头靠在绚希肩头,然后在绚希的指点下找寻天上的星座,“这和上一次我们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
“因为我们立足的这个地球一直在运动呀,冬天的时候……”
而对于紫最初的疑问,绚希也给出了她的邀请,“今天的月亮已经落下了,明天要还是晴天的话,我们一起去剧场楼顶看月亮吧!”
紫自然答应了邀请,“嗯。”
而绚希也在紫微微流露出困意后建议,“回去吧,我带你去浴房。”
紫重复着这个不怎么出现在现代生活中的词汇,面露疑惑,“浴房?”
绚希故意逗紫,“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
有人的脸颊开始发烫,“欸?”
紫所有的大胆的早在告白那天就用完了,在此之后她和绚希的交往一直可以用平平淡淡来形容。
她们每天一起工作,偶尔才会在气氛恰到好处时悄悄接个吻,当然这还得在独处时才行。
所以,两人的交往也仅限在接吻牵手和拥抱的程度,而现在还是在绚希的祖父母家,绚希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就……
绚希逗够了人,才心情愉悦地解释着,“你可以理解为小型钱汤。”
虽然她在家里还没有和别人共浴过,但听家里的帮佣姐姐们会在同样大小的其它浴房中一同洗浴。
紫饶有兴致地提问,“像剧场里的那样吗?”
绚希点头,“嗯,就是要小很多。”
紫看了眼嘴角噙着笑的绚希,大概推测了某人的没安好心,“律酱,你需要擦背吗?”
果然这回轮到绚希耳朵发热了,暗叹着自己真没出息的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心里的问题,“你在调戏我吗?”
明明公演时每天都在剧场坦诚相见,这会儿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得害羞起来。
“你会这样认为吗?”紫抬眼询问的模样过于撩人。
绚希有些蠢蠢欲动,两个人……在浴房……不得不说,这个主意的确让人难以招架。
只是,这一次被激将法裹挟的绚希没接话,她先把暖炉和望远镜放回原处,然后牵着紫往后面属于她的地盘走去。
而走到房间门口时,绚希才给出了自己的反击。
她指着两扇紧挨着的房间,询问道,“今天晚上睡我房间还是睡奶奶准备的房间?”
紫哀怨地看了眼绚希的脸,惹得大个子好笑的同时,却偏要再撩紫一下,“其实只是睡觉而已嘛!”
而紫回答她的是在她耳朵上的狠狠一拧。
“啊,疼疼疼……”绚希捂着耳朵躲了一步出去,连连发誓求饶,“我不说了……”
以及,那一晚的绚希果然还是让来做客的紫先用了浴房,然后才轮到她。
就是说,在家长面前,她还是希望紫能得到家人给予的足够的尊重,而尊重首先源自她的尊重,其次才是紫的自重。
而且今天也真的要早点休息呢!
明天一早,绚希和天海还有伯母约了在酒店的附近见面,之后绚希和爱华还有紫要去拍杂志封面,忙完工作,三个人还要一起去看月组的大剧场公演。
晚上,绚希再和公演完的天海去参加一个电视访谈节目,同一时间爱华终于可以回酒店休息了,而紫决定回家一趟,她打算今天回去取点东西。
至于后天早上,她们三个人才会搭乘最早一趟飞机回去排练。
而临睡前,再次确认了第二天日程的绚希,才有空拨通她那不省心的妹妹的电话号码,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绚希虽然没能和家人一同旅行,但中方的招待和入住的酒店一般是不会变更的。
绚希算了算时间,拨通了酒店的电话。
“姐姐?是你吗?”妹妹接到电话时的心情显然很好。
绚希自然得先关心一遍家人们在国外的健康和旅行感受,然后才在妹妹欢快的语气中询问她,“你怎么把美知代也带走了?”
“哎呀,姐姐,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就先睡了,等我们回去再说。”妹妹仗着远在海外,竟然想要直接挂断电话。
绚希哼了一声,才接受了妹妹的理由,只好提醒她不要因为吵架误了行程,以及平安把人带回来。
虽然头疼妹妹的神来之笔,绚希却没有真的担心会被那孩子看出什么来,她只希望行程里的博物馆和纪念馆,不要击溃那孩子脆弱的心灵才好。
不然,那孩子的父母可是很难缠的。
带着这样念头入睡的绚希第二天早上哈欠连连,早已从管家那里得知绚希和紫是分房而睡的奶奶疑惑:
难道这孩子昨天晚上偷偷溜去了紫的房间?
“昨天晚上几点睡的?”爷爷顺口问了一句。
绚希生无可恋,“三点多。”
紫当即流露出惊异的表情,她们两个十一点多道的晚安各自回房休息,绚希这是回去后又熬夜了?
两个年轻人的反应自然也映入两位老人的眼帘,而绚希也注意到紫的欲言又止,便解释了一句,“不是因为工作,是做梦吓醒来了。”
“做梦?”紫眨着眼睛,总觉得绚希是在讲笑话逗她,据她所知绚希的睡眠一向很好。
绚希故意看了眼爷爷,“我梦到我的堂妹丢了,简直太可怕了!”
紫听出了绚希的阴阳怪气,没接话。
奶奶则瞪了眼爷爷,安抚着绚希,“代酱是自己要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她都长这么大了,会管好自己的。”
绚希这才顺了气,点点头心满意足,在绚希看来,九条家的这个“代(yo)酱”显然没有她的那个佳(yo)酱可爱。
而早餐的七草粥虽然暖了胃,同样也不能让人提起精神,不怎么喜欢的绚希在用过早餐后,便叫了出租车接她和紫回酒店。
奶奶也知道她们忙,便只能送她们到门口,紫上车后,奶奶拍拍绚希的肩膀,让她注意身体。
奶奶没责怪绚希刚才的告状行为。
她知道她家老头子总觉得绚希年长,就该照顾自己的妹妹,但绚希却从来不惯着妹妹,也没打算附和老头子的主张。
反正都长大成人了,至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姐妹俩“打架”之后,总是妹妹跑来告状了吧?
奶奶果然看得很开。
而绚希上了车等到车子拐了弯离开后,才将挺直的腰背瘫进了座椅中,“佑里还奇怪我为什么不喜欢回来……朋子这回体验到了吧?”
“……”紫没搭腔,刚出门就抱怨家里规矩多的绚希,看起来多少有些欠揍。
绚希叹气,“就比如早饭,明明就不喜欢,也得吃完,果然还是长大好,在外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紫懂得了绚希的意思,“中午我请客,要不要吃蛋包饭?”
绚希刚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精神,“要!说好啦!”
成功给伯母和天海“牵线”,又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紫履行诺言请绚希和爱华吃了蛋包饭,还被绚希调侃,“最喜欢的就是上级生请客了!”
来蹭饭的爱华认真思考起来:下次自己也得请客了吧?
而到了下午的演出,绚希沉浸在月组的公演中想了很多,但不可否认,反殖民地运动与爱尔兰的悲歌在宝塚的舞台上化身更加成浪漫凄婉的爱情故事。
她左边的紫和爱华都在默默抹泪,哪怕后面的秀如此欢乐,也没能洗去前面悲伤的基调。
剧结束后,绚希等天海卸妆洗澡的期间,便拉着紫上了剧场的屋顶,好欣赏着落日和那同样快要西沉的弯月。
橘红色的光线非但没有给这两人营造出浪漫的氛围,反倒催生出了阵阵悲凉。
紫在这一刻转身抱住绚希,“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吧?”
被抱住的人理所当然得摇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一个人?”
于是,兴冲冲地来天台找人的天海,终于意识到她的好同期到底做了哪些了不起的大事!
比如其中之一就是和大三期的前辈恋爱这件事,而且还爱得如此偷偷摸摸,根本没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