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山上的植被愈发茂盛葱郁起来,仿佛一层绿色的绒毯覆盖着整座山峰,树木高大挺拔,直插云霄。
而林间原本狭窄的小道早已被疯狂生长的野草所掩盖,让人难以分辨其踪迹。
宋芫拿出柴刀,砍下一段树枝,边走边甩动树枝,拍打路边野草。
有句俗语叫打草惊蛇。天气渐暖,冬眠的蛇都出来了,之前在家附近就碰到过一条,还好是没毒的。
回去后,得问问舒长钰有没有驱蛇的药。
家里孩子多,万一被蛇咬了,没毒还好,要是有毒的话,恐怕撑不到看大夫。
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前面的路。
突然一头撞到舒长钰身上,这人看着削瘦,后背却硬邦邦的,撞得他鼻子猛地一酸,眼角泛出了生理性泪水。
他连忙捂住鼻子,嗡声嗡气道:“怎么不走了?”
“等等。”舒长钰说着,从身后拔出短刀。
宋芫还以为有野兽,赶紧探头看去,原来是前面的路被长出来的树枝和荆棘挡住。
舒长钰握着短刀,“唰唰”几下,就将前面挡路的树枝尽数砍去。
他收起刀:“走了。”
短刀吹毛断发,但宋芫更喜欢他那把软剑,便无意识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怎么不用九韶了?”
说完,他就感觉要遭。
果不其然,舒长钰转身,神色意味不明:“你是如何知道它叫九韶?”
见他的手摸上腰间,似是警告,又隐含威胁,仿佛只要自己回答不好,就会人头落地。
救命,他怎么又说秃噜嘴了。
他脑子飞快转动着,心想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再看舒长钰眼底渐渐染上一抹腥红,他预感不妙。
不是,他会不会穿错书了,这女主怎么还有点疯。
眼见着小命不保,他急忙道:“是林逸风说的。”
舒长钰缓缓道:“林逸风?”
宋芫重重点头,肯定说:“对,就是他说的!”
心里默默道,对不起了兄弟,先救哥一条狗命再说。
见着宋芫眼里的戾气褪去,他继续道:“前几日在书坊碰到了他,他知道我们认识,便拉着我攀谈了几句,还热心地送了我一些书籍。”
舒长钰将信将疑:“姑且信你一回,若是被我知道你撒谎了……”
听他语气就知道,自己躲过了这劫,宋芫狠狠松了一口气,回去就找林逸风串口供。
他可是看过小说的人,手里拿捏着林逸风的把柄,就不怕他不答应。
往前再走了一段路,舒长钰说:“到了。”
到哪了?
此时,他忽地听到悦耳的流水声,闻声瞧去,淙淙泉水从岩石缝隙中流出,汇聚成一条小溪,流入水潭中。
舒长钰走到水潭边蹲下,洗了洗手。
宋芫环顾四周,发现附近有动物的脚印。这些脚印看上去很小,估计这一带没有猛兽出没。
他这才放心下来,又将目光投向舒长钰。
只见他刚洗完脸,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滚下,滴落在草地上。
他微微仰头,轮廓在光线的映照下更加清晰,从额头、眉骨到鼻梁,线条如山峰般起伏,勾勒出毫无瑕疵的昳丽侧影。
宋芫偷偷看了眼,心里默默道,长这么好看,可惜脾气太凶了。
在水潭边歇了歇,又继续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林中出现一间小木屋。
宋芫诧异道:“这里还有人居住?”
舒长钰道:“是进山打猎的猎户歇脚的地方。”
宋芫想到宋父也是猎户,或许他也曾来过这里。
“我能进去看看吗?”他问道。
舒长钰颔首:“可以。”
很久没人来过的原因,青苔爬上了台阶,如一张柔软的绿毯,静静地铺陈着。
宋芫走得很小心,生怕脚滑摔了。
轻轻推开木屋的门,腐烂的木头气息和霉味扑面而来,再望向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床,地面还有烧过火堆的痕迹。
地面落满了灰尘,他走进去,地上踩出一道道脚印,走到床边,发现床脚下有一把断开的弓。
他捡起弓,直接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了一个“宋”字。
他心头微微一紧,即使心中几乎已经肯定这把弓的主人,但还是开口问了句:“你们村子有姓宋的猎户吗?”
舒长钰道:“没有。”
宋芫仔细把弓收进背篓里。
到底是宋父留下来的遗物,拿回去留作纪念也好。
除了这把断了的弓外,屋里再也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我们走吧。”
宋芫步出木屋,回首凝望屋内。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端坐于火堆前烤火。
火光摇曳,映照着他那破旧衣裳的衣角,已被鲜血染透,而他的肩膀上,布满了一道道惊心触目的抓痕。
此刻,男子正专注地为自己身上的伤口涂抹草药,动作娴熟,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橘红色的火舌不断跳跃,将他的面颊映照得通红。
三月初的塞北,大雪漫天,千里冰封。
破旧的帐篷四处漏风,男子坐在火堆前,右手微微发颤地拿起木棍,拨弄着篝火,让火势愈发旺盛。
他的衣物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火光映照下,苍白的面庞清晰可见,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
这时,一个男子掀开门帘,撑着拐杖走了进来:“远山,你的伤不要紧吧?”
宋远山回答道:“无妨。”
若他的脸色不是如此苍白,这话或许更有说服力。
男人低声骂道:“都怪那些该死的匈奴人。”
宋远山打断他的话:“谨言慎行。”
男人说:“你放心,我来时看过,周围没人。”
他们还未抵达王庭,便在草原上遭遇了狼群。
草原上的狼群凶猛狡诈,尤其是经过一个冬季的饥饿后,更是凶恶。
匈奴士兵们吓得落荒而逃,将他们这些奴隶丢下来喂狼。
他们手无寸铁,又怎能与狼群抗衡。
等匈奴人回来寻找时,一群奴隶已死伤殆尽,只剩下他们寥寥数人。
火焰在木柴上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因为火焰的热量而变得温暖起来,而内心却依旧寒冷。
此时,宋远山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不知他们可好。
男人这时问道:“再过不久便到王庭了,你打算如何?”
宋远山低声道:“不过是低贱的奴隶,还能如何?”
“我打算投靠三王子,你呢?”男人小声说道。
这次多亏三王子经过,带着骑兵回来援救,不然连他们几个都将葬身狼腹。
男人很显然想让他一起投靠三王子。
宋远山并未一口答应,而是说:“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