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斋堂用过早饭,出来后,舒长钰道:“今日你继续逛寺庙,还是回去?”
宋芫知道他不耐烦在寺庙待着,就说:“那一会儿就下山吧。”
他也要去集市买些皮毛,今儿或是明日就回去。
宋芫看他好像又情绪不高的样子,问他:“是发生什么了吗?”
舒长钰按着眉心,略带烦躁说:“是有点事,家里进了老鼠。”
宋芫: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那咱们快回去吧。”
不过下山之前,他还想跟明镜打声招呼的。
这一早上都未见到明镜,宋芫向路过的小沙弥一打听,都说“住持还禅堂诵经念佛”。
舒长钰毫不客气地戳穿道:“指定是去躲藏经阁睡大觉了。”
“你、”小沙弥最终还是把话憋住了,瞪着一双眼睛,敢怒不敢言。
这时,明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舒长钰,你少在我佛门弟子面前污蔑我!”
宋芫回头看去,就见明镜疾步走来,迎着晨曦,他身披袈裟,犹如圣光普照,尤其对方神色庄重时,真有几分德高望重的大师气质。
可当他一说话,高僧气质顷刻间化为乌有,变成提着鸟笼逛花鸟市场的京城大爷模样。
宋芫还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都淡了,整张脸好像白了一些。
咦?是他错觉吗?
舒长钰看他一眼,嫌弃道:“你一个和尚还涂脂抹粉。”
宋芫:果然不是他错觉。
明镜没好气说:“还不是你,偏往我脸上揍,我晌午还有个法会需要出席,这脸上青青紫紫的不雅观。”
抱怨了一顿舒长钰,他又问道:“对了,你们这是要下山了?”
宋芫说:“有事得回去了。”
“你过来。”明镜将他喊到一边,压低声音悄咪咪说,“你下次来白云寺,记得给我捎点桂兰坊的点心,还有翔丰楼的烧鸡,和……”
话还没说完,就被舒长钰踹了一脚,他冷笑:“给你带几坛酒要不要。”
明镜摸了摸光头,义正辞严道:“酒就不要了,咱们出家人不能沾酒。”
宋芫无力吐槽:这时倒记得自己是出家人了,昨晚吃烤鸡时怎么不说了。
“你还是自己下山买吧。”他断然拒绝。
明镜幽幽叹气:“山路太远了,我这爬一趟山都要一个时辰,累得腿都折了。”
宋芫:总算明白了。
他昨日问舒长钰,为什么白云寺的和尚要将寺庙修那么高的山上时。
舒长钰回的那句:“自然是为了不叫庙里的和尚偷偷下山。”
原来他还真不是在讲冷笑话。
“走了。”舒长钰扬眉,语气不耐道。
少跟这老秃驴打交道。
“那大师,我们就告辞了。”宋芫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明镜一改之前落拓不羁的神色,他看着宋芫,一双清明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轻抬起手,姿态庄重地行礼,语气温和诚挚道:“宋施主慢走。”
直到宋芫与舒长钰二人转身走出山门。
舒长钰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宋芫不高兴,用手肘碰了碰他。
他便去抓宋芫的手,被宋芫躲开了,两人虽然隔着半步的距离,可背影都透着一股亲昵。
明镜高兴地大笑出声。
舒长钰啊舒长钰,总算出现了一个能治得住你的人了。
路过的扫地僧人不知住持为何笑得那么开怀,不过他们住持向来这副德行,大家早就习惯了。
“住持,让让,贫僧要扫地了。”
明镜甩了甩袈裟袖子,慢悠悠地走进正殿,给佛祖烧了一炷香。
缭绕的香烟中,他脑中浮现第一次见到舒长钰的情景。
彼时,那小孩不过十四岁左右,眉目间戾气横生,杀意深重。
明镜自知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和尚,他度化不了舒长钰,就将上任住持赠予他的佛珠给了舒长钰。
希望能压一压他的戾气。
后来……不提也罢。
幸好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克制住他的人。
“佛祖保佑。”明镜双手合十,默默念道。
白云寺十里外。
骆哥他们掉头往回走了上百米,忽然间,前方传来了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
“停下。”骆哥神色一凛,前面有人打起来了,很有可能是刚刚骑马经过的那两拨人。
长方脸伸着脖子,朝前方看去:“前面是哪个帮派在干架?”
鹰钩鼻心里有了猜测,便蠢蠢欲动说:“要不咱们偷偷上去看一眼?”
“那行。”骆哥也想过去看看情况,于是他们借着灌木丛遮挡住身影,悄悄地摸了过去。
果然往前走不远,就看到两伙人正厮杀了起来,好像在抢夺着什么宝贝。
鹰钩鼻见到这一幕,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贪婪。
然而,另一伙人出手狠辣,每一刀都致命,瞬间血花四溅。
而身穿侍卫服的一方明显处于劣势,相继被被刀刺伤,从马背坠落下来。
但侍卫服的人数众多,即便一时落于下风,但另一伙人也很难摆脱他们的纠缠。
这时,披着斗篷的男子掀开衣服,露出他怀里抱着的小孩。
原来只是小孩,鹰钩鼻不免面露失望。
斗篷男子将刀尖抵在孩子的颈侧,冷声威胁:“放我们离开,不然我的刀可不长眼。”
侍卫们被迫停了下来,怒斥道:“你放开小王爷!我们饶你不死!”
骆哥三人惊愕失色,那小孩竟然还是个王爷?
斗篷男将手中的刀又压了压,小孩雪白的脖颈上冒出一丝血痕:“再不放我们走,你们小王爷就不好说了。”
这时他并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小孩悄然睁开了眼睛,他飞快张嘴,狠狠咬住斗篷男手腕上的一小块皮肤。
死死咬住不放,直到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
斗篷男手腕一阵剧痛,不慎松了松手。
小孩趁机从马背上翻滚而下,重重地摔落在路旁。
“小王爷!”侍卫们的呼喊中满是急切担忧,他们纷纷跳下马背,冲向那摔落的小孩。
与此同时,另一伙人也迅速下马。
途中,两伙人撞上,又提起刀剑激烈地厮杀起来。
小孩趴在路旁一声不吭,也不知是死是活。
蹲伏在路旁树林中的骆哥见状,他猛地一咬牙,迅速冲出去,双手抱起小孩,转身向树林处奔去。
富贵荣华,就在一举之间了!
他感觉到怀中小孩微弱的呼吸,声音颤抖着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哦!哦!”鹰钩鼻和长方脸也迅速反应,紧随其后,冲进了树林。
身后的追逐声慢慢逼近,此时骆哥虽然慌张,可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推断,这群人是从县城出来的,那么他们来的方向,正是云山县!
他猛地一转方向,脚下疾速奔逃起来。
灌木丛中的荆棘划过他的脸颊和衣衫,留下一道道血痕,但他脚步依旧飞快,像一阵风似的在树林中疾速穿梭。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激动与兴奋的复杂情绪。
怀中抱着的,是尊贵的王爷。
如果能够成功救出王爷,那么未来的荣华富贵将享之不尽。
骆哥埋头猛冲,全神贯注于逃命,也竟未察觉鹰钩鼻和长方脸两人跑丢了。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他猛一回头,脸上瞬间露出惊恐之色。
只见斗篷男紧追不舍,手中的刀光如电闪般劈向他。
骆哥急忙侧身躲避,但肩膀仍被刀锋削去一块肉,剧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抱住怀中的小王爷,不肯放手。
斗篷男的刀再次劈下,骆哥已无处可躲。
生死攸关之际,长方脸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猛地扑向斗篷男,抱住他的腿大喊:“骆哥,快跑!”
斗篷男怒不可遏,一脚将长方脸踢开。
鹰钩鼻也从后面扑上来,紧紧抱住斗篷男,大声吼道:“快跑——”
骆哥紧咬牙关,一转身,拔腿便向山下跑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斜坡,斜坡下就是一条宽阔的道路,很有可能是通往县城的路。
只要到了城门就安全了。
趁着斗篷男被缠住,骆哥抱着小孩冲下斜坡,却不慎脚一滑,连同怀里的小孩一同滚落到路中央。
那始终安静的小孩,也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忽然,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骆哥下意识抬头,就见一辆马车出现在他面前。
骆哥眼中亮起了希望,他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迅速爬起来,冲到马车前,喊道:“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