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间,脚程不慢的薛家人已经赶到了太华寺山门口的那处空地。
他们来得不算晚,天还没大亮,但是已经有比他们早的摊贩到了,各自占据了自己认为最佳的位置。
负担最小的薛子俊眼明手快,立马冲到一棵大树底下的空位置,冲着还在后头的家人喊道,“奶奶,大伯大婶,这边这边!”
郑晴琅走在薛家人最前头,打眼望过去,确实是好位置。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会儿日头还没上来,所以显得有些暗,等过会儿就足够亮堂了。
而且,旁边也是卖吃食的,虽然难免有点竞争关系,但是大家卖的吃食不相同,有时候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一边想着,她一边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位置,刚想放下东西,却被一道声音喝止住了。
“先来后到懂不懂,这位置是我先看上的,你这老婆子可别倚老卖老,霸占我的位置呀!”
回首一看,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推着一辆装满竹帘竹筐的木板车,凶巴巴得对着郑晴琅喊道。
“你这后生,亏你还说得出先来后到四个字,怎么做事就那么霸道。大家都看得到,我孙子先到的,而我也走在你前头,怎么这位置就成了你的?莫非这位置是太华寺预定给你的不成?”
这会儿香客不多,商贩们没啥生意,听见这里起了口角,一下子围了上来看热闹。
“是呀,这位置都是先到先得的,人家婆孙俩明明是先到的。”旁边卖汤面的大叔最先不平道。
那汉子脸色微红,却依旧倔强得解释道,“这位置确实是我先看上的,我就是推着东西,脚程比较慢,才让他们婆孙抢了先的。”
“这倒奇了,那我说我昨日过来上香就已经看上了这处位置,那这位置就成了我的是不?”郑晴琅皱着眉不悦道。
那汉子见辩不过眼前的老婆子,便起了耍横的心思,撸起袖管,大声呵斥,“你这老婆子,是想耍赖不成?”
话音刚落,坠在后头,又因为郑青琅被围观人挡住,好不容易找过来的薛家人总算挤到前头了。
薛满仓一马当先,平常见人三分笑的脸色黑沉沉的,冲着面色不善的汉子喊话。
“明明是我老娘和侄子先到,怎么就成了霸占你的位置了?怎么?是以为只有这一老一小,想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欺负老弱对吧?我告诉你,我老娘有的是儿子撑腰!”
那汉子确实是这么以为的,见薛满仓端着扁担的手臂青筋浮起,自觉不是对手,便一脸晦气道,“算了,我就一个人,比不过你们人多势众。”
薛满仓听罢,还想继续掰扯几句,却被郑晴琅拦住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太较真了,自家生意要紧。”
眼见那人灰头土脸得离开,围观的人也散了,薛满仓只好作罢,他也不是那种喜欢生事的性子,只不过是见不得他娘受委屈罢了。
接下来,薛家人便收了心,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支桌子整理货物了。
薛满仓将大竹筐里的木板和木架子捡出来,随手一捣鼓,一张长方形的条形桌便在空地上立了起来。
周青梅麻溜得摆上一篮子香干,一篮子水芹菜,从余温尚存的菜桶里捡出一小碟水芹炒香干,搁在自带的泥土小灶上煨着,卖香干的摊子就收拾好了。
至于豆花摊子更简单,薛子仁将一个盛满白嫩嫩豆花的大木桶立在一张矮几上,薛晓春把放餐具的篮子放在长条桌的边缘处,薛子俊则是将两小罐调料端出来,这也就齐活了。
郑晴琅眼见他们两个摊子支好了,随口交代了几句不要惹事,自己便拎上那篮子东西,迈着一层层阶梯,往太华寺进去了。
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香客也逐渐增加,左右前后的商贩开始卖力吆喝起来,薛家人都是头回摆摊,一时间,倒不怎么开得了口。
薛满仓这阵子走街串巷惯了,见状,自己先给家里人打个样。
“来看看来尝尝,咸香豆干,下酒好菜,只要八文钱,就能尝到全县独一份的老薛家香干。”
他的嗓门一出,旁边憋着不敢吆喝的薛晓春脸一下子红了。
下一瞬,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扬起清亮的嗓子喊道:“今早新鲜出炉的豆花,甜的咸的都有,只要两文钱一筒,快来尝一尝呀!”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什么魔咒,薛子仁和薛子俊也开始吆喝起来,只剩下周青梅,还保持着静默。
她低着头,一遍遍得擦拭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空白处,她本就因为外貌的缘故惧怕旁人的注视,此刻站在人前已十分不自在,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去开口。
吆喝声还是有点作用的,很快便有客人循声而来,不过,大多都略过了棕色的香干,将目光定在了豆花桶上。
“哟,这豆花闻着新鲜,给我来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来人说完,很快掏了四文钱递了上来。
薛晓春示意哥哥薛子仁收钱,然后接过薛子俊递过来的竹筒,手脚麻利得舀上豆花,最后分别淋上糖水和酱汁,稳稳当当得递给了对面的客人。
“客人,小本生意,这竹筒你可以端走,一路慢慢吃,但是要麻烦您吃完后还回来哈。”
那客人接过后,眼见豆花份量十足,都冒尖了,满意得点点头,“成,吃完准给你送回来。”
等那人走后,刚刚强装镇定的三个小孩脸色一变,兴奋得向隔壁薛满仓夫妇展示开门红。
一家人嘻嘻哈哈笑一通后,隔壁摊子上吃汤面的客人也闻着香味过来了,问一嘴,“你这热菜是啥呀?闻着挺香的。”
“这是水芹炒香干,里头棕色的东西是香干,独家秘方卤制的豆制品,您尝尝。”
薛满仓手脚利索得用竹签叉起一块香干和芹菜,那妇人见递到跟前了,顺手接过去尝了起来。
“嗯嗯,味道确实不错,怎么卖来着?”
“本来是卖八文一包的,您是头一个客人,算您六文就行。要是尝着好,回头也可以单买香干,这边免费送你一把水芹菜,拿回家混一起炒着吃就成。”
妇人原有些犹豫,一听原本卖八文的东西卖给自己六文,占便宜的心思起了,也就松口要了一碟。
一直当吉祥物的周青梅听罢,瞬间解除了静止的状态,动作飞快得从篮子里抽出一张干荷叶,然后从菜桶捡出不小的分量,用麻绳系好了,递给了对面的客人。
干荷叶是去年夏季采摘晒干后存放至今的,麻绳是闲时用草编的,家里多的是,都是零成本的东西,顶多就是费点人力。
那妇人单手接过后,习惯性得掂了掂,对这份量很是满意,爽快得付了钱。
旁边的薛子仁刚招呼完豆花摊上的客人,见机不可失,连忙出声,“这位姐姐,我家的豆花也是新鲜的,还有两种口味,两文钱一筒,可好吃了。”
那妇人被一个少年这么称呼,喜得笑了一声,“我这岁数,你该叫我婶子才对。”
说完,她斜眼瞄见木桶里白嫩嫩的豆花,正好一股豆类的香气扑鼻而来,没忍住,又要了一筒甜豆花,打算给自家孩子甜甜嘴。
香干摊子也开市了,大家吆喝的热情空前高涨,似乎都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有口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