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晴琅和岳轻娥两人走到原本出事的厢房附近,便听得那里人声鼎沸,似乎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岳轻娥清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在场乱七八糟的声音。
现场安静了一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地上哭泣的丫鬟,一骨碌爬了起来,像百米冲刺一般,快速跑到岳轻娥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吓死我了,小姐,你跑哪儿了,我就去了趟茅房,您就不见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
“秋菊,你快放手,勒疼我了。”岳轻娥笑着拍了拍丫鬟的后背,示意她放开自己。
秋菊一听小姐吃疼,连忙松开,摩挲了几下她的手臂,连声致歉。
还没等主仆两温存完,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乌泱泱围上来,对着岳轻娥嘘寒问暖。
郑晴琅冷眼旁观,将众人的表现放在眼里,有真心实意的,也有虚情假意的,更有惊愕心虚的……
她将那张贵妇人的脸记下了,猜测她应该就是岳轻娥口中提到的周氏,也是那名作恶男子的姑姑。
大概是头次干这种坏事吧,见一切没有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此刻的表情藏得不算好。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岳轻娥将两人过来前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那群人齐刷刷得望向了她这边。
她连忙收起看戏的表情,一脸正色,稳步来到居中的老妇人面前,简单颔首后说道,“老夫人安好,你这孙女实在孝顺,听说您胃口不佳,亲自到后厨,做了几碟素菜奉上呢。”
说完,她将原本打算送到后厨的春卷以及西芹炒香干端了上来,外加从后厨现盛的豆粥,勉强够看。
岳轻娥的外祖母崔氏见人证物证俱全,信了外孙女只是去厨房洗手作羹汤的借口,脸上有了笑意,“好好好,外祖母晓得你的孝心了,只是以后做事还是稳妥些好,进出得让人跟着。”
“嗯嗯,我晓得哩,只是我出房门时,两个守门的丫鬟恰好不在,我也懒得等人,便自去了。早知道你们为了寻我闹出那么大阵仗,我指定等着人来才是。”
“哼,这便是丫鬟不对了,小姐跟前怎么可以没了人,今天是哪两个丫鬟守门的!”崔氏冷声道,大有发落人的意思。
秋菊和另一个丫鬟秋月立马跪了下来,连擅自离开的说辞都不敢解释半个字。
岳轻娥不想在这里发落人,连忙撒娇道,“外祖母,她们难得出趟门,一时贪玩而已,我回头自己发落就是了。好啦,先尝尝我做的斋菜吧,再迟就凉了。”
一向待人冷淡的外孙女难得有这种小女儿姿态,崔氏很受用。
冷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的刚刚有些不妥。这两个丫鬟是岳轻娥从岳府带过来的人,她再生气两人擅离职守,也不好越俎代庖。
于是,她顺了外孙女的意思,揭过这茬,进屋让人伺候用膳。
也不知道是为了外孙女失而复得高兴,还是那斋菜确实好吃,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崔氏将带过来的斋菜都吃尽了,喜得一旁伺候的老妈妈直念佛。
“老夫人病愈后,胃口就大不如前,这还是头回进得那么香,还是轻娥小姐的手艺了得。”
岳轻娥可没有占她人功劳的习惯,连忙将郑晴琅推出来。
“哪里是我手艺好,是郑婆婆教得好,其实我也就是略动了下手,九成都是郑婆婆完成的。”
崔氏笑了笑,不意外听到上面的话,她外孙女有没有这手艺,她这个当外祖母的还能不知道,“你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说完,对着一直低眉顺眼的郑晴琅问道,“太华寺的斋菜向来出名,莫非你便是太华寺的厨子?”
“老身并不是太华寺的厨子,只是佛教信徒,偶尔过来帮工而已。贵小姐过去的时候,厨子走来了,遇见了老身,这便有了之后的事。”
秦氏听罢,没有深究她的身份,见她一身农妇装扮,想是家境贫寒之人,又兼外孙女有意无意说她的好话,心里一动。
“想来你是久修佛法之人,所以连素斋都做得如此出色,可愿到府上当个厨娘,专事我的饮食。”
郑晴琅没料到还有这种展开,面色闪过讶异后,很快答话。
“多谢老夫人厚爱,老身确实靠一手厨艺挣营生,只是年纪大了,劳累不得,如今也不过一个月接上一单,给人整治几桌席面罢了。厚颜说一句,老夫人同老身都是佛门中人,若是老夫人喜食斋菜,我这边倒有几道做法奉上,权当结一份善缘了。”
崔氏听罢,虽有些遗憾,却并无被拒绝的不悦,笑眯眯得点下头。
“那就多谢您割爱了,洪妈妈,你且带人过去记下,回头交给厨娘便是。”
被唤作洪妈妈的老嬷嬷立刻上前,示意郑晴琅跟上。
郑晴琅给了岳轻娥一个隐晦的眼神,见对方轻轻颔首,便随洪妈妈离开了。
洪妈妈是识字的,领着郑晴琅到了某间厢房,找来了纸笔,便让郑晴琅口述方子。
郑晴琅确实会做斋菜,因为在现代时,奶奶晚年吃斋,为了尽孝,她特意学了许多斋菜的做法。
为了显得她手里的方子特别些,她还特意挑了四道做法比较繁琐的,听得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洪妈妈暗自咋舌,渐渐收了轻视之心。
过后,洪妈妈按照主家的意思,想要塞些银子给郑晴琅,被她硬是拒绝了。
笑话,她献出斋菜方子,就是为了结一份善缘,若是接下银钱,那就是银货两讫的交易了,她才不做这种亏本买卖呢。
此事毕后,她没再去找岳轻娥,而是径直离开了后院,准备离开太华寺。
岳轻娥明日便回昆明,她打算将那两个恶人带回去给父兄发落。周氏过后寻不到娘家侄子,肯定会多番探访搜寻,所以郑晴琅不好在她眼皮底下,和岳轻娥过从甚密,以免她想通关节,找她麻烦。
她一路走着,一路后怕,脑门直出虚汗。
万一她制服不了那作恶男子,把自己这条命填进去怎么办?
万一她下手太重,不小心害了一条性命,累自己身陷囹圄怎么办?
万一岳轻娥不是善人,为保名声毫无瑕疵,暗地里谋害自己怎么办?
万一岳轻娥是个懦弱的,不敢同作恶之人抗争,打落牙齿和血吞,双方都怨自己多事怎么办?
万一东窗事发,真得被周氏发觉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用,后面寻机报复怎么办?
说到底,薛家寒门小户的,若是被周氏这等贵妇人盯上了,虽不至于杀人放火,但自有磋磨人的法子,她本人乃至薛家其余人,都可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救人是一时冲动,她虽不后悔,却不得不为这一时冲动上几个保险,白送斋菜方子获得崔氏好感是一份,同岳轻娥交好也是一份,只希望她永远不用“报保险”才是!
出了太华寺大门,她越走越急,迫切得想要见到薛家人,这一刻,她猛然发觉,薛家人已经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不是责任,而是亲近的人。
“薛氏豆花,有甜有咸,都过来尝一尝哟,只要两文一筒。”
“薛氏香干,秘制卤料腌制,宜良县独一份的美味,快来看一看哟!”
终于来到满是人间烟火的庙市,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她的眼眶不自觉得湿了下,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朝着他们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