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豆腐坊正常开业。
郑晴琅帮着招呼了一会儿客人后,便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裳,施施然往县衙侧门去了。
门房对她还有些印象,知道她是前头夫人请来做席面的女大厨,很爽快得往里头传了话。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婆子过来接人,将她领进了后院。
钟氏在屋内等着,一见她进来,就盈盈笑道,“真是奇了,我正想着凉皮八素卷那个味,就碰巧听下人说就来了,我刚还不信呢。上回我就想问你,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了,问你要个八素卷的做法,不过份吧。”
郑晴琅笑了,落落大方道,“知县夫人要什么菜式做法,只管让底下人传句话就是了,我不止亲手写了方子送过来,我还可以亲自教学,把你家厨娘教会为止。”
钟氏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跟你闹着玩罢了,那些菜的做法,都是你挣钱的营生,我哪来那么厚脸皮,张嘴就要呀。你不知道,我那当父母官的夫君,时常提点我休要占子民的便宜。我要真把你的方子要了来,他可有好多训斥等着我咯。”
说完,她歇了一口气,又开玩笑道,“我想好了,以后若真想吃什么,就下个帖子诓你上门喝茶,再哄着你去厨房走一遭。这样,越发连厨娘学习的时间都省下了,岂不是更快。”
郑晴琅正端着茶喝,听她这么一讲,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将那口茶水咽下去,她才终于能开口,笑道,“好一个知县夫人,下帖请客,竟把客人当厨娘,这事要真发生了,我指定往外头好好宣传宣传,也不枉费我辛苦下厨了。”
“这又是什么道理?有什么好宣传的?宣传我待客不周吗?”
“不不不,宣传我做的饭菜有多好吃,竟然让知县夫人日思夜想,不顾待客之道诓我进门下厨呀!”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呀,那是得好好宣传宣传……哈哈哈哈……”
一场笑罢,郑晴琅想到今日过来的正事,忙收敛了表情,严肃道,“夫人,刚刚听你说,李知县爱民如子,今日过来,却是有一件糟心事要同你讲,有人在败坏知县大人的名声呢。”
提到这个,原本笑容满面的钟氏立马正经起来,沉声问道,“什么人?什么事?”
郑晴琅也没有遮掩,将雷霸这一伙人的恶行说了个七七八八,末了问道,“外间都说,雷霸做了那么多坏事,就是仗着他是李知县的便宜岳丈。若不是李知县护着,凭他犯的事,堂前打个半死,再加个流放也是轻的。我就想问问,李知县对这个岳丈的所作所为,到底清不清楚呀?别没做过,还白担这个坏名声呀!”
“哼,岳丈!一个小妾的爹,算哪门子岳丈!去,把雷氏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私底下给夫君吹了多少枕边风,竟然让夫君的名声败坏如斯。”
钟氏气咻咻得站了起来,朝着外头人吩咐道。
她从小学习三从四德,对于纳妾这种事,虽难免拈酸吃醋,但也绝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
如果这雷氏小心伺候夫君,不搞风搞雨,她自然是眼不见为净,懒得管的。
但是,如果雷氏背着她左右丈夫的为官处事,甚至是借夫君的官势暗地里做坏事,那任凭夫君再宠爱她,也挡不住她清理门户。
雷氏的卖身契,早在她点头让人入府后,就到了她手里,要打要卖,只她乐意就可行事!
郑晴琅没料到钟氏对自己如此信任,都不派人去外头打听打听,就这么急吼吼得把正主请过来了。
“这样也好,先打那个雷氏一个措手不及,等她慌乱之后吐口了,后面再去求证,也是不错的法子。”
她如此想着,遂不多话劝阻,只稳坐钓鱼台。却不料,这么一来,又扯出了另一桩故事。
雷氏是被两个婆子横拖硬拽强押过来,嘴里还塞着棉布,形容十分狼狈。
钟氏见状,皱眉道,“让你们去请雷姨娘,不是让你们去押犯人,这点话都听不懂吗?”
那两个婆子连忙跪下,你一句我一句得开始辩解。
随着她们的讲述,钟氏的眉头如小山峰般隆起,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郑晴琅也在心里连连咋舌,暗道,她这是什么“吸瓜”体质,随机过来一趟,就恰好让人撞破这雷氏的奸情。
原来,这两个婆子依钟氏吩咐,去雷氏院子请人。却在到达时,不见正主,也没有多想,只是随口问询院中下人她的所在。
谁知,这一问,却发觉雷氏的贴身丫鬟小草神色不对。威逼恐吓之下,便问出了大事。青天白日,雷氏竟然扮成丫鬟模样,跑去下人出入的角门,同一陌生男子叙话。
两个婆子一听,这可了不得!她们连忙叫来两个嘴严的小厮,嘱咐他们从另一处侧门出府,悄悄绕到角门那里,正好将那陌生男子截住。
“那男子长得十分清俊,应该是雷氏的姘头。眼下,已经塞了嘴巴、捆成粽子扔在柴房里头。还有,雷姨娘院子里的下人都禁在里头,不让随意走动,也不让他们乱说一句,一切就等夫人您示下了。”其中一个婆子总结说道。
钟氏揉了揉额角,没料到自己府上竟然会上演“白日抓奸”这种戏码,肚里寻思着,这传出去不仅老爷面子不好看,她也得得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还是严谨些好。
于是,先开口吩咐道,“只留林、刘两个嬷嬷,其他人都出去,院外守着,不要放一个闲杂人在周围走动。”
林、刘两个嬷嬷就是去找雷姨娘的两个婆子,此刻一左一右摁着雷氏跪在房中,其余丫鬟婆子次第退下,屋内很快就空荡了几分。
郑晴琅趁着这空隙,连忙开口,“夫人有事要忙,老身改日再来叨扰了。”
钟氏本想点头应好,突然想起眼前的婶子行事非同一般,与她相交时常有振聋发聩之语,自己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正需要有人一起商量,于是,便改了口。
“婶子,难道我这一声婶子白叫了。这遇上事了,你竟然就这么躲出去。我年轻,没经过什么事,正愁着没人给出个主意呢,还是劳您在这里给我坐坐镇吧。”
话都说到这了,郑晴琅也不好就此撤了,迟疑了几秒后,便顺势留了下来。别说,她内心深处,还是挺想吃完整的瓜。
至此,房内就剩下五个人了。
钟氏粉面含霜,气势迫人得坐在居中上首;郑晴琅面无表情,坐在下首左边客席;雷氏和林、刘两个婆子跪在堂中空地,满屋只听得雷氏含糊不清的“嗯嗯呜呜”声。
“老爷判案,就算现场拿住了犯人,也得让他开口呈情。你们两个在李府那么久了,平常四清六活的人,这会儿倒不晓事了,松开雷姨娘吧,听听她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