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说走就走的,不止郑晴琅,还有薛子仁,区别在于,她只是先想想,谋定而后动,而他,却是真的行动了。
薛满仓的车队从下坝村出发,来到了西城门口,并未进城,而是等着段家的茶叶车队和其他小商家车队陆续汇合。
趁着这个等待的时间,周青梅带了薛晓春、薛晓夏、薛子俊和薛子善一同过来送别。
薛满仓见到两个侄子,有些惊喜,“今天不是要上学堂吗?怎么你们过来了。”
“大伯,长辈远行,晚辈自当送行,我们跟先生请了假给您送行,先生还夸我们有孝心呢。”
薛子俊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薛满仓,“大伯,这是我送你的赆仪,穷家富路,你路上别太苦着自己哈。”
薛满仓掂量了一下,只听得荷包内有铜板撞击的清脆声音,份量不轻,大概有几十文钱的样子,心里十分熨帖,爽快得塞进了怀里。
“多谢子俊美意,大伯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如此说,但是他心里想的却是投桃报李,打算回头拿这些铜板给他买些稀罕玩意。
薛子善也有准备,不过他之前攒下的零钱不多了,准备的是一包零嘴,“大伯,路上吃。”
薛满仓欣然接受后,问起了大儿子薛子仁的行踪,既然两个侄子都请假了,不可能他儿子反倒继续在学堂上学吧,他儿子虽然读书用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周青梅见问,带着一丝火气道,“也不知道他疯跑到哪里去了,出门的时候满屋找,就是没看到人,为了不耽搁给你送行的时间,我们只好撇下他过来了。”
薛满仓有些失望,儿子向来稳重,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呢。
紧接着,薛晓春和薛晓夏两个女儿上前表达惜别之意,还送了两人一同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他的那点失落也被两个女儿的孝心抚平了。
周青梅不是会同丈夫温情脉脉的性子,只是简单说了自己今天一大早祭拜了祖宗,祈求他们保佑薛满仓一路平安。
一行人闲话了一通,眼见车队集合完毕,段府那边喊着出发了,薛满仓也只好同家人们挥挥手作别了。
薛家的车队是新进来的,所以没有插在中间,坠在整支队伍的最后头。
等车队行进了一段时间后,最后一辆骡车上的人传来话,说似乎是薛之仁跟在最后面,薛满仓还以为儿子是赶来送别的,让车队继续行进,自己跑到后头迎儿子。
结果,儿子的一句话,让他当场脸都黑了。
薛子仁背着一个行囊,一脸倔强得表示,“我今年十三岁了,是大人了,不念书了,我要跟着爹您去闯荡!”
薛满仓的鼻孔几乎要喷出火来,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揍孩子,只得好言劝道,“咱车队里面,最少也得十八岁的,你一个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趁着天色还早,赶紧给我原路回去,明天还得上学堂呢。”
哪知,薛之仁听不进去,一心就想跟着车队走,就连薛满仓举着赶车的鞭子威胁要打,他也丝毫不让。
薛满仓无法,只好改变策略。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拼着你爹我这次不跟队,强押着你回去,我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你跟着的。”
“为什么?”薛子仁十分不解。
“为什么?哼,就因为你一声不吭就出走了,家里人一个都没交代,学堂那边的事也没处理好,这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表现,我的车队绝不让没有担当的人进来。”
“我在房间桌面上留了信的。”薛子仁辩解道。
“那是事后通知,不是事前沟通,你打得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以为你爹我会顺势让你跟上吗?年轻人,你打错主意了。若是你出发前和长辈们好好沟通,这事说不定能成,但是冲着你眼下的操作,这事指定不成!”
“爹,我……”
“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自个儿乖乖回去,有什么想法,和你娘还有奶奶她们商量,等我回来,若是你真得不想念书了,想跟着车队走商,我下次就带上你;另一条,就是我亲自带你回去,反正你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到商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到那么多人那么多天的努力成果……”
薛子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草率,他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可以逼着他爹带着他出去,但是,却忽略了因为自己的任性可能带来的不好影响。
“爹,我在乎的,我这就回去,您,就当做我是来送行的,儿子就送到这里了。”
说完,他低头行礼,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薛满仓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冷硬得答了一句,“去吧,走咯。”
薛子仁听话得转身就走,随着入耳的车轱辘声越来越小,他才站住脚,回身再瞄了车队一眼,目光露出十分的渴望。
这一个月来,他听着爹爹讲了许多藏区的情况,还有进藏后的打算,渐渐地,整颗心跟他爹一样,都扑在了这次出行上。
他不爱待在学堂里念那些之乎者也,要不是奶奶说不能当睁眼瞎,他当初就不会进学堂,如今,他已经把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基本书籍学完了,自觉够用了,这才有了今日的惊人之举。
等到他一脸颓丧得走到半路,赵二荣赶着豆腐坊里的骡车,上面还载着一脸慌张的周青梅,两方正好狭路相逢。
“你要吓死我了,你才十三岁,就一个人跑出来追车队,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周青梅一看到儿子,都不等骡车停稳,就从车板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得跑到儿子跟前,给了他肩膀一锤,又惊又怒得说道。
赵二荣也忍不住表达自己的不赞同,“对呀,子仁,你太冲动了。”
薛子仁看到他娘发白的嘴唇以及脑门上的汗珠,心里的羞愧更甚,低着头闷声道,“娘,我知错了。”
周青梅听到儿子的道歉,心里好受了些,又再三确认儿子没事,便催他上骡车,“咱们得赶紧回去,我们发现你留的信件时,除了跑过来找你之外,也叫人通知了你奶奶那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一样,吓坏了呢!”
薛之仁听话得上了车,一路默不作声,周青梅也不逼问他为何会一个人往回走,只要儿子安全就行,有什么事,回去后再好好说。
他们一行三人回到豆腐坊的时候,郑晴琅他们还没出现,毕竟过去送消息还有赶过来,都是需要时间的。
守在豆腐坊的四个小孩一看到薛子仁,纷纷一脸惊喜。
说实话,他们听说自家要往藏区卖东西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想要跟着一同去见世面的念头,也曾私下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但真正付诸了行动的,只有薛子仁。
当他们发现薛子仁真得收拾了行装走了,除了害怕,还有一丝隐藏的兴奋,觉得一旦哥哥走成了,以后他们也说不定可以跟着一起走南闯北,这该是多么有趣的生活呀。
不过,这种兴奋也不过持续了几秒,就被周青梅几乎吓瘫了的情态给打断了。
好在,哥哥回来了,头发丝都没掉一根,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