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温声道:“在下未婚妻身娇体弱,大理寺这种地方,不是她应该踏足的。”
她身子不好,受不了大理寺的阴冷潮湿和肮脏不堪。
高砚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云郡主也是一位金枝玉叶的贵人,不也为了你踏足大理寺这种地方?”
少年语气中的不喜毫不掩饰。
姜时哑然,有些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在高砚凉凉的目光下温声道:“在下不配云郡主如此对待,还望殿下能够帮忙转告郡主,不用再为在下白费精力。”
高砚冷哼一声,转而说道:“你的字倒是好看,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是一个秀才?”
他虽然因为云姝不喜姜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姜时字如其人,一笔一划,一言一行,自有其风骨。
这样肯花心思练字,且仪态优雅的人,怎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平庸之辈?
姜时无奈道:“多谢殿下夸赞,只是在下身子羸弱,常年大病小病不断,大夫说要静养,能考中秀才已是极限,不敢去想继续参加科举。”
高砚蹙眉:“你的父母都曾是万晋国的英雄,战场上杀敌无数,为何你却是如此羸弱无能?”
他还想说更难听的话,然而看到姜时有些落寞的神色,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高砚与姜时年纪相仿,自小听着武安侯及其夫人的故事长大,对他们二人极为崇拜,也曾对他们唯一的孩子十分期待。
他以为,像武安侯夫妇那样风华绝代的英雄人物,武安侯世子再怎么样,也该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英雄。
却不曾想,武安侯世子果然与众不同,却是以身子羸弱出名。
幼时的高砚初次见到姜时便十分失望。
那时他八岁,姜时七岁。
武将的孩子,竟然不会骑射,捧着一本书读,看起来竟然像是文官的孩子。
“你是武安侯世子姜时?”
“我是,见过六皇子殿下。”
七岁的姜时眉清目秀,十分好看,只是唇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高砚想试探姜时,便主动提出跟姜时比射箭,可姜时竟然拿不稳弓箭,这更让他失望。
他气愤道:“你是武安侯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弱,连弓箭都拿不起来?”
姜时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羞愧道:“对不起,让六殿下你失望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姜时突然咳嗽起来,小脸苍白难看,似乎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那天以后,姜时就卧病在床。
高砚前去武安侯府探望,看到姜老夫人心疼地哄他吃药,姜时苍白虚弱的模样在高砚看来十分娇气,比身为女孩子的云郡主还要娇气。
当时六岁的云姝父母都还在,她是被老云王和老云王妃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活泼可爱,高砚第一次见到她就十分欢喜。
但他受皇帝亲自教导,父皇告诉他,不可主动亲近一个人,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喜好。
所以他只能远远看着云姝,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只能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主动来找他。
可云姝自小千娇万宠,她的哥哥云暄长她七岁,已是一个优秀好看的小少年,云姝很喜欢哥哥云暄,十分黏他,见到高砚也只是像其他人一样规矩地行礼,从不会多看一眼。
然而某次宫宴上,云姝第一次见到姜时,眼睛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主动接近他。
姜时出生时就身子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汤药没有停过,皇帝一直都有在给武安侯府赏赐珍贵的补药,担心武安侯唯一的孩子会夭折。
姜时六岁之前都没有出过武安侯府,六岁后才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众人才能够看到,原来当年风头无两的武安侯的孩子,竟然是如此清秀羸弱的模样。
皇帝夸赞姜时长得很像他的爹娘,怜惜他刚出生就父母双亡又身子羸弱,准许他面对皇室不用行大礼,身子不适就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因此姜时除了偶尔参加重大的宫宴,其他时候,都待在武安侯府不出来。
这样一个羸弱的人,只是因为相貌生得好,便吸引了云姝的目光,让云姝一看到他就凑过去粘着他,这让高砚很是不爽。
且姜时丝毫不知云姝对他和对别人完全不同,因为他一出现,就会被女孩子包围,无论是同龄的女孩子还是年长的夫人小姐,都十分喜爱他。
他似乎习惯了众星捧月,对谁都淡淡的,温和有礼,却更让高砚看不惯。
因此这些年来,高砚表面不显,但很多人都能够看出他不喜姜时,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就更加排挤姜时。
姜时七岁那年进了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的学生大都出身显贵,按身份家世分为不同的群体。
姜时出身高贵,父母都是万晋国的大英雄,帝后重视,按理应该会被众星捧月地巴结着,可高砚是皇帝最为宠爱的皇子,他不待见姜时,而姜时的父母已经不在,没有人会给他撑腰,自然不会有人傻到站在他的身边跟高砚对峙。
他们不敢明面针对武安侯世子,便选择忽视冷落他,背地搞小动作,例如把他的书和笔墨藏起来,想让他被太傅罚。
而姜时丝毫不在意,依旧自我地读书,心性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一个人也能够坐的安稳,目不转睛地看书,没有一点武将之子应该有的活泼好动,太过安静内敛,完全像是文官之子。
国子监的太傅怜惜他,从不责罚他。
可他在国子监只待了六年便退学。
这让高砚更加不爽,但他也没有对姜时做什么,他是皇子,不屑故意针对一个英雄遗孤,他只是对姜时太过失望。
姜时除了样貌,没有一点像武安侯夫妇。
他怎么能不对他失望透顶。
高砚嘴角一扯,讥讽道:“这些年来,父皇赐给你不少人参补药,又让太医院院首李太医守着你医治,就算是早产两个月的人,身子也应该养好了,怎么你的身子还是养不好?”
姜时垂首,神情愧疚:“在下无能,愧对陛下的好意,实在惶恐。”
高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着怒气,拂袖离开。
走之前他还是对看守姜时的人说道:“仔细看着他,别让他病了,他身子羸弱,要是就这么病死了可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