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犯病是我妈出事,她的身体一直很好,家里也没有病史。”
“所有检查都没问题,医生就猜测可能跟妊娠有关。”
说到这厉煜城停下来,手不自觉去摸口袋,倪嘉猜他想抽烟,但烟又没带在身上,于是就把嵌槽里的水递过去。
厉煜城接过去没喝,攥在手里捏的霹雳响,喉结来回滚动几趟,又抬头看向她。
“是我要她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指尖有些颤,连带着瓶子里的水都在晃。
眉尾开始往下耷,嘴角肌肉开始抽动,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好像无处可放,把瓶盖打开猛灌了几口。
“我...嫌房子大,一个人无聊,让着她再生一个。”厉煜城认罪般地点了点头。
倪嘉一下就理清了对方的思路:“所以你觉得是自己害死她?”
男人头始终低着,拇指不断搓动上面的商标,频率越来越快,像在发泄,她看不下去伸手握住了。
过了好半晌,厉煜城才反问:“不是吗?”
“当然不是!”
“医生也只是推断,没有人能证明这场意外与妊娠有关。”
“她身体很好!”厉煜城抬起头,眼底猩红,极力解释道:“她每天都锻炼,慢跑,瑜伽,游泳从不间断!”
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厉煜城的身子又开始颤动,呼吸变得急促,他有点烦躁地扯动领带,又因为动作过于粗鲁,卡在一个位置上下不来。
这个插曲,让他变得更为躁动,以至于像跟领带干上,要用两手去撕扯。
“我来。”倪嘉按住那双急躁地手,用很温和地语气劝之放开:“你先松开。”
领带扯成了死结,倪嘉不得不解开安全带,转过去多花点耐心。
厉煜城近距离地看着她,湍急的呼吸,令人有种像被狮子盯上的错觉。
“一切只是你的猜想。”她缓慢地说道:“也许她原本就有二胎的计划。”
这件事在厉煜城心中盘旋至今,有过无数次猜想,但最终都只得出一个结论。
“她不会的。”厉煜城低声道:“你不了解她。”
“嗯。”倪嘉赞同这个说法:“你没说过,也不让佟姨提。”
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佟姨,但佟姨只是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领带解开了,倪嘉帮忙取下又提醒道:“如果还是觉得呼吸困难,可以解掉两颗扣子。”
厉煜城抓住她即将要抽离的手腕,原封不动地按回去,按在衬衫领上。
车窗缓缓放下,外面的空气涌动进来,令人觉得顺畅很多。
“那段时间她父亲去世,告假回家了。”厉煜城低声解释:“她确实不知道。”
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家里少了一个人,他变的不爱说话,和厉承安一起被接去公馆。
这跟倪嘉猜想的有出入,当时没人敢提已故的霍婉轻,倪嘉只知道厉煜城一年有两个时间,气压会变得非常低。
一个是六月中,厉承安每年都会举办非常奢靡的生日会。
一个是三月下旬,她后来才知道,那是霍婉轻的忌日,因为第一年厉煜城没带上她。
之前还以为是两兄弟不对付,所以厉承安越高调,厉煜城才会越讨厌。
现在一切事情都串起来了,厉煜城讨厌这个弟弟,可能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觉得对方让他失去了母亲。
倪嘉手指动了动,厉煜城的喉结贴的她有些痒:“好,知道了。”
她试图收回手,但厉煜城一直按着,只能无奈替对方解了两颗扣子:“好些了?”
“嗯。”厉煜城应了声,不但没松开,反而往自己那边又扯了下,倪嘉失去重心,这会儿整个人都趴结实了。
“别动。”厉煜城贴着她的耳朵,很缱绻地蹭了蹭,低声提出一个恳求:“抱一会儿。”
男人领口腾出的热气,很快将她的脸和耳朵染红,倪嘉盯着窗外发呆,厉煜城刚向她展露了最脆弱的部分,她也没法动。
所有事情在这会儿彻底串联起来,对方认为自己害死了亲妈,故此装作讨厌小孩,执意丁克,还留下了心病。
对,心病,倪嘉挣扎了下,反倒被抱的更紧:“看过心理医生吗?”
“焦虑症。”
“有吃药吗?”
厉煜城摇头,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叹:“很多年没发病了。”
“第三次了。”倪嘉提醒他:“去看看。”
“不用,”厉煜城捏了捏她的后颈,语气轻了,胳膊却搂的更紧:“只要你没事就行。”
“讳疾忌医,说明你没放下。”趴了会儿倪嘉觉得热,这个姿势感觉腰也快闪了,她伸手推了推:“先放开我。”
厉煜城抱着不动,她无奈开口:“我腰疼。”
喊疼果然有效,厉煜城松手了,倪嘉扶着腰扭了扭,挺直背又捶了两记,那股酸疼的感觉才过去。
刚才真快抽了,果真不良姿势要不得。
“扭了?”厉煜城的手突然搭上来,倪嘉侧腰躲了下,有点痒。
情绪缓过来,两人再靠得近,车里的情绪就显得暧昧了,倪嘉不自然地往后拨了拨碎发,看向窗外。
“要不我来开?”
厉煜城没说话,但那道炙热的视线,存在感很强。
“行不行给句话,饿死了。”
她又等了会儿,被窒息地沉默逼的不耐烦了才转回去:“你给....”
“可以,”厉煜城的声线已经平稳了,呼吸也正常,右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动:“去永源街?”
“随便。”
倪嘉把那只手拍掉,重新拉上安全带,将车窗敞的很开,耳朵是她很敏感的部位,被捏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她都不敢转过去,怕迎上厉煜城的视线。
从前那双眼睛冷淡的毫无温度可言,如今大改模样,每次对上都有种要沉溺地危机感。
那种感觉特别没有着落,像一脚踏空,要往无尽的深渊坠去。
她有点怕了。
“别吹风。”厉煜城突然出声,然后将她这侧的窗户摇了上来,最后卡出一条缝。
这样既能够透风,又不容易吹的头疼,倪嘉指尖蜷了蜷,感觉有一股热意穿过了十二月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