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冬了,长富分的公房也下来了,他要携全家搬到镇上。
并且户口都办成了农转非,就是说以后不再种地了,待在村里也没什么必要了。
实际上他这几年几乎不怎么跟村里人接触了,人情世故方面一点不掺和,村里的红白喜事一概不参与。
怕跟人走的太近会有求于他,更觉得乡亲们素质低下,没有能谈得来的。质朴的土地和淳朴的农民已经不适应他了。
大家骂他忘恩负义、架子大,发达了就看不起人了,可也只是背后过下嘴瘾,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怕太过高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在官场的人设,他早就在镇上买房了,他实在厌倦了这个地方。
后来想想还是找政府批了一块地,盖上几排砖瓦房做单位家属院,为自己的同时也捎带为厂里的元老们谋一份福利,反正不管怎么论资排辈,也有他自己的份。
家里已经开始收拾了,不日就要搬走,可是他还有块心病,觉得这么一走,以后见秋生可就不容易了。
他放心不下秋生,觉得家里所有人都跟着他到镇上享福去了,却把他扔在村里。本来就有愧于他,这下更不安心了。
而且他也确实离不开秋生,几天不见就抓耳挠腮的难受,有什么好东西,总要看秋生吃上才高兴。
对于风雪夜的事,之后他也曾懊悔过,当时喝了酒,但绝对清醒,因为还知道把自己特意伪装了一番。
他从来没深爱过任何女人,或许天性凉薄,或许没遇到能让他心动的。
他知道长贵从小就喜欢秋丫娘,知道秋丫爹不在家,知道那么做可能出现的后果,可还是存在侥幸心理。
他并不爱秋丫娘,或许受条件限制,知道不能爱,可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才让他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后来有了秋生,而且能够时常看到他,享受绕膝之乐,他对那晚做的事就不后悔了,甚至觉得幸亏做了。
几个孩子什么样,都在他心里装着呢!老大走了个专科,老二考上了名牌大学,老三明年高考,不过他成绩一般,估计没什么希望,正想安排他去当兵。
海棠刚上高中,那孩子虽说有够努力,但脑子不够聪明,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不行就给她找个单位待业。
最后是秋生,如果把他丢在村里任其发展,估计以后还不如海棠。
海棠起码小学初中还能拔尖,可秋生自打上学到现在,从来没考过第一,照他姐秋丫差的可不是一点点。
但愿勤能补拙,那么就要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接受良好的教育,尽最大的努力培养他!
自己再怎么宠爱他,也不可能把他的一辈子都安排明白,打铁还需自身硬,可眼下的难题是怎样才能把他带走?
长富闷闷不乐,琢磨来琢磨去,实在没有其它办法,索性跟秋丫大姑说道:“你去跟凤梧媳妇说说,看能不能让秋生跟咱们到镇上读书。”
“……秀兰……咋会同意。”秋丫大姑觉得这事行不通。
“没去问呢!你自己倒先否了。”长富本来就闹心,这下更搂不住火了。
“如果秋生能去,那敢情好了!”秋丫大姑怕长富以为她不愿意,赶紧表明态度。
“去镇第一小学读书,对秋生有好处。先别说学习环境,老师和同学的素质就提升了好大一截。”
长富看似在讲道理,其实是在教秋丫大姑,到时候可以用这些话动员秋丫娘。
秋丫大姑附和道:“谁说不是?秀兰如果真为秋生考虑,应该想到这些,看看咱们村小学,连王林家二丫头那样的,初中将巴毕业,都能登讲台,能教出啥好学生来?”
她不但领悟了长富的意思,还能够拓宽思路、举一反三,可见已经被长富训导出来了。
长富满意的点点头,脸色亲和了许多,再次嘱咐道:“还有,凤梧在外不回来,秋生哪有人看管,东一天西一天的,出了差错怎么办?”
秋丫大姑受到鼓励,信心十足的保证:“我肯定一字不漏的说给秀兰,这些年秋生在这个家进进出出的,我已经习惯了,冷不丁分开,还真不得劲,我会跟她好好叨咕的。”
她觉得如果自己出面让秋丫娘答应此事,在长富跟前可是大功一件。
秋丫大姑不傻,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些画魂,秋生极有可能是长富的儿子,只是其中的缘由还不清楚。
她不敢深究这件事,也不敢跟秋丫娘甩脸子。
估摸秋丫娘下班已经吃过饭了,秋丫大姑匆忙来到秋丫家。
秋丫娘虽然怨恨长富,但对大姑姐却一直心存感激,毕竟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照顾秋生,只是关系微妙,不知该怎样表达。
见秋丫大姑进门,秋丫娘赶紧亲热的招呼:“大姐,天气凉了,快上炕头。”
秋丫大姑打着冷颤回道:“说的是呀!该添衣服了,你家一扔就是一整天,清冷寡灶的。”
“就是呢,做一顿饭的火一点不结劲了。”
“秋丫你们娘俩还行,出去就是一天,要是秋生自个在家,可够他受的。”秋丫大姑把话题很自然的引到秋生身上。
“要咋说我心里过意不去呢!秋生总去你家叨扰,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办法,等你们搬走后,看看咋样安置他。”
秋丫娘嘴上这么说,其实早就盼着这一天呢,可算让秋生脱离开他们家了。
秋丫大姑就坡下驴:“安置啥?有现成的办法,让他跟我们去街里。”
秋丫娘一下子就明白了秋丫大姑此行的目的,不假思索的回绝道:“那怎么可能?”
“秀兰,我打心眼里愿意秋生跟着去,今晚特意为这事来的。”
“可我不愿意。”秋丫娘态度坚决,意识到话说的过于生硬了,缓了一下语气补充道:“秋生如果再走了,这个家就更冷清了。”
“秀兰,你想过没有,秋丫和海棠在小学和初中都是尖子生,中考成绩在全县排名也只占了中等,更甭说秋生还没有秋丫的心劲,难道你以后就眼睁睁看着秋生下庄稼地?”
秋丫娘不为所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大姐,我已经想过了,只要孩子没病没灾,有没有出息没那么重要。话是这么说,以后我会让秋丫多帮他补习。”
秋丫大姑没辙了,显然以秋生的前途为理由行不通,只得改变话风:“秀兰,其实,是我离不开秋生。”
“大姐,我知道你疼爱秋生,以后你虽然离开村里了,可又没多远,肯定也会时常回来,秋生也可以去看你呀!”
见秋丫娘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秋丫大姑一着急,有些哽咽:“秀兰……我……我咋跟你说呢……”
秋丫娘制止道:“大姐!咱不说了行不?”
“……秀兰,你听我把话说完!有秋生在,我还能有点奔头,在那个家还能张得开嘴,可是如果……”
听到这里,秋丫娘猜到秋丫大姑或许已经知道了秋生的身世,只不过她汲取以往的教训,不想挑明。而来跟自己商量,肯定也是长富的意思。
就像当初长富跟那个女售货员的事,秋丫大姑领着娘家人去寒碜他,虽然出了气,却直接造成了长富对她长期冷暴力,她在家里的地位急转直下。
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同意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带走吧?那样自己怎么办?很难见到儿子一面不说,那不等于把儿子送给他们了吗?
想到这些,秋丫娘感觉胸口发闷,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见秋丫娘沉默不语,秋丫大姑继续声泪俱下的恳求:“秀兰,就让秋生跟我去吧!现在他还小,等上了初中,他可以骑车了,那时就可以来回跑了,不然再大点,上五年级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