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仆人,虽然对林雁秋面上的虚情假意心知肚明,却也不动声色,面上勉强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回应道:“多亏表小姐挂念,白露不过是受了点儿惊吓,加之微恙在身,实乃小疾,不日便能好转,无需过多担忧。”
张嬷嬷言语含蓄,刻意隐去了白露与阮家那位性子倔强的丫头深夜冲突之事,深知言多必有失,沉默是金。
林雁秋秀眉微蹙,心中疑云更甚,暗自揣度白露此举是否别有用意,伪装柔弱以图他谋?但见张嬷嬷并无阻拦之意,只是再次欠身行礼,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表小姐肯垂怜探视,实为白露之福,老身感激不尽。不过,老夫人那里正需我照料,实在无法久留,还望您海涵。”
那句轻描淡写的“离不开”,在林雁秋耳中仿佛化作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令她心中顿生不屑,一个卑微的仆人,竟也妄图以身份压制于她?
“哪里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理应相互照拂。”
林雁秋嘴上客套,心中却早已嗤之以鼻。
两人身影交错,眼神交汇间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林雁秋随即转身,大步迈向弄玉轩,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棋。
与此同时,锦歌静坐在闺房之中,手握狼毫,笔尖轻触宣纸,每一笔一画皆是虔诚,正在认真抄录佛经。
而一旁的荷花,则在春梅的指导下,初次尝试那细腻繁琐的刺绣技艺,这对惯于飞剑掷镖的她而言,无疑是全新的挑战。
她那双平时舞剑如风、发暗器精准无误的手,此刻却屡屡被针所伤,细嫩的小手上添了几抹刺目的红痕,宛如点点桃花。
偶尔,锦歌会抬头,目光温柔地掠过屋内这一幕宁静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内心充满暖意。
连她自己也未曾预料,她的计划竟能这般顺畅实施。
思绪至此,她已预见不久后再次从天旋口中探取情报的可能,而对于荷花,亦有了正大光明安排其外出搜集信息的借口。
就在晨光破晓时分,荷花向她表白忠心,誓言从此只追随锦歌一人。
“荷花,刺绣需耐心,勿急于一时,看你的手又伤了,先歇息片刻吧。”
锦歌目睹荷花又一次不慎扎伤自己,心疼之余,嘴角仍挂着宠溺的微笑。
荷花却一脸倔强,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内心坚信掌握刀剑的手怎会征服不了柔软的丝线与细针。
“不,主子,今日我定要绣出一朵花来!”
荷花的话语坚定而坚决。
春梅闻声凑近,瞥见荷花手中的“作品”,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拿起那件惨不忍睹的刺绣,展示给锦歌看,笑道:“主子您看,荷花这可真是‘绣’出了朵花,只是这到底是何物,委实难以辨认,倒成了个笑话!”
锦歌抬眼望去,只见那布面上一片混乱,针脚凌乱交织,不成形状,也不由得被逗乐,爽朗的笑声在室内回荡,笑得几乎直不起腰,还不忘捂住因大笑而隐隐作痛的腹部。
荷花被二人欢快的笑声弄得面颊绯红,羞恼之下,一把夺回那失败的绣品,气呼呼地欲寻剪刀将其销毁,以泄心头之愤。
别呀,荷花,初次尝试这样已经不错了,别浪费,拆了重来就好。
锦歌的话语中带着温柔的鼓励,眼眸里闪烁着理解与宽容的光芒,尽管如此,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滑落到那块被荷花笨拙的针脚弄得略显凌乱的布料上时,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上扬,发出了一阵轻柔的笑声。
荷花听了这话,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带着几分挫败感和自我调侃的苦笑,重新坐回了绣架前,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些缠绕交错的丝线,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
屋内弥漫着一种家常的温馨,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洒在铺满各式绣品的桌面上,为这个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温暖的色调。
可这份宁静很快被远处朱妈妈那熟悉而又略带急促的呼唤声打破,她的声音清晰地穿越过庭院,带着几分日常的忙碌与关切。
朱妈妈站在院子中央,耳畔萦绕着屋内偶尔飘出的欢声笑语,自己的嘴角也悄然弯起一抹慈祥的微笑。
直至视线捕捉到正步入院中的林雁秋,她立刻挺直了腰板,嗓音提高几分,用一种仪式感十足的语调高声通报起来。
阮娘子,表小姐来访了。
这三个字仿佛有着魔力,瞬间让屋内的气氛凝固。
锦歌连忙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笑意,快速调整状态,试图展现出一种更为端庄持重的模样,而一旁的春梅,脸色更是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荷花心底轻叹,口中喃喃自语:天天来,真是烦人。
那份因刺绣而生的简单快乐,如同被突如其来的阴云遮蔽,转瞬之间化为了淡淡的不满与无奈。
荷花低下头,心中暗自发誓,将来总有一天,要让这位频繁打扰他们平静生活的表小姐,也体验一下针尖刺入手心的细微痛楚。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低声交换着彼此的想法。
就在林雁秋优雅地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锦歌已抢先一步站起身,以一种恰到好处的礼仪姿态迎接:表小姐大驾光临,请进,春梅,上茶。
春梅接到指示,脸上虽然保持着职业性的淡漠,却也不失礼貌地退出房间,紧随其后的荷花亦是如此,两人相似的无表情面孔引起了林雁秋的注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锦歌,这位是?
林雁秋心中诧异,不知何时起,这位表亲的居所中竟多了一位陌生的侍女。
锦歌捕捉到了林雁秋眼中的好奇,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微笑,耐心解释:这是爷在外偶遇并施以援手的姑娘,为了表达对爷的深深感激,她主动请求成为家中的仆役。
然而,爷并不习惯留女仆在身边,便好意将她转赠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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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锦歌给出的解释,林雁秋内心却是另一番解读。
表哥性情一向淡漠,何以会突发善心救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