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身子,吕氏躺在榻子上,整日都是郁郁寡欢。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朱允炆身上。可偏偏,朱允炆有那么一丝不争气,朱元璋又有那么一丝不喜朱允炆。
嫡庶二字,看着区别不大,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太子嫔,外头一个坤华宫的太监求见。”
吕氏欠起身子,不禁有些气恼,“让他滚出去!本宫即便是落了魄,却也轮不到一个太监,在本宫头上乱来!”
“太子嫔,他说他有要事禀告,是和东边有关的。”这个宫女,是吕氏的心腹。也是当时那个,在太子妃常氏的药中,加东西的那个。
她跟在吕氏身边多年,有吕氏嫁进宫时,就从家中带过来。
吕氏心里想些什么,这个宫女也十分的清楚。
“他说什么?”
“他说,有要事禀告太子嫔,是和东边有关的。”
吕氏来了精神,从榻子上坐起来,目光有些警惕,“让他进来吧,除了你,这个屋子里,不准留任何人。”
太监摸着门进来,跪在地上,“奴婢见过太子嫔。”
“本宫问你,你有什么事,是能告诉本宫的。想清楚了再说,你们三殿下,虽与本宫并非母子,却是胜似母子。说错了话,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吕氏说话,似乎滴水不漏。
她怕,这个太监,是有人为了试探自己而派来的。可她,又太想抓住朱允熥的尾巴。
“太子嫔,奴婢看到,曹国公派人去了东雅阁。”
“那又如何?”吕氏还在耐着性子,“李景隆是三殿下的侍卫,曹国公又是陛下的外甥。这亲戚之间来往,有什么问题。”
太监微微一笑,“敢问太子嫔,既然是亲戚之间的往来,又为何让一个家奴去,而不是曹国公亲自来呢。”
吕氏一下子坐的端正,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来的人是谁。”
“来人是曹国公府的管家,李大。奴婢觉得,这事不大,不然曹国公不会不亲自来。但这事儿,有些见不得人,因此才会让管家代行。”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吕氏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宫女。
那个宫女轻轻的点头,“太子嫔,他说的有理。”
吕氏的头,微微向上仰,脸色也渐渐的变红,“这几日,曹国公家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有,今早曹国公家里来了一个和尚。开国公要进曹国公府,没进成。而那个和尚,却是进去了。”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大街上,根本瞒不住。
“行,本宫知道了。静儿,你去取些金银来,送给这位公公。”吕氏笑了笑,“本宫还有件事儿,你帮本宫一块儿做了。事成之后,本宫再有重赏。”
太监大喜,连磕三个头,“奴婢谢太子嫔。太子嫔您吩咐,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吕氏满意的点点头,“你去陛下那儿,就说,三殿下近僧人。”
太监迟疑了一下,“太子嫔,这是杀头的大罪啊。奴婢不敢去,太子嫔您恕罪。”
一个太监,即便是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说皇孙的不是。更何况,这是朱元璋最喜欢的朱允熥。
吕氏眯起双眼,嘴角上扬,“你只要去说,本宫还能保一保你。你若是不去,本宫现在就拿了你。到那时,你打探皇孙行踪,又泄露曹国公军机。你说,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这回,太监彻底慌了,也开始后悔,贪图这几个银子。
“你去还是不去?”
太监呼吸开始急促,全身也渗出冷汗,“奴婢去。”
待太监离去,宫女有些担心,“太子嫔,恐怕他去了,会把您给供出来。到那时,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吕氏摇摇头,“他不敢说,只要他说出来,就是砍头变成凌迟。”
隔间的朱允炆,探出一个脑袋,几近哀求,“母亲,咱们不争了好不好。这事儿若是再让皇爷爷知道,又要怪罪您了。”
这些日子,朱允炆害怕了,那种由心底生出的恐惧,是很难去抹去的。
吕氏大怒,“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若是不争,老三上去了,你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争都不愿去争,也不敢争,到最后,老天爷都不会去帮你!”
朱允炆委屈的贴在墙边,除了哭,他找不到其他可以宣泄感情的方法。
只是他害怕,怕失去母亲,怕自己没有依靠。
“姚广孝什么时候到的。”看完了李景隆的信,朱允熥点起蜡烛,把信纸放在火上去烧。
随着信纸从棕色变成黑色,渐渐的卷曲。最后成为灰烬,掉落在桌子上。
“今早到的,刚给他安置好,小的就进宫来了。”
朱允熥轻笑几声,“不必给他安排什么,每日粗茶淡饭,就够他吃的了。回去告诉李景隆,就把姚广孝,当作是来化缘的和尚。难不成,你们曹国公府,都是给化缘和尚吃荤腥的。”
最后一点纸,也成了黑色,丢进烛台里,“来的时候,有没有旁人见着你。”
这景仁宫里头,一多半都是吕氏的人。他心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吕氏的眼睛。正因为如此,朱允熥做事,都喜欢正大光明的去做。
“三爷,小的来时,遇到个同乡。与他说了几句话,也就没再遇上旁的什么人了。”
朱允熥点点头,再把蜡烛吹灭,“你去吧,若是有人问起,你实话实说就是了。不管是谁,你都眼睛看到了什么,你就说什么,也别有什么隐瞒。
“小的知道了。”
夕阳挂在西边,站在东雅阁的院子里,朱允熥倒也显得十分清闲。
明儿,他就要承封了。
可似乎总有人,想在承封之前,搞出点什么花样来。有人为财,有人为名,有人为利。还有人,三者都想要。人若是贪心,最后极有可能,是什么也捞不到。
“从偏殿出来的那个,不是景仁宫的太监吧。”朱允熥伸手指了一下。
身边的小太监伸长脖子,“殿下,那是坤华宫的太监。就是刚刚,曹国公派来的那人,说是在坤华宫遇见了同乡。”
朱允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像是水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睛深处。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