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歇息了些日子,朱标的身子,也是有些好转。从每日的咳嗽不止,到如今的只是轻咳几声。
只是,每次咳嗽时,朱标还是总会觉得胸口疼痛。
“同是读的圣贤书,南北皆是如此。为何,到了科举时,南北差异,如此的大。”
瞧着榜单,朱标不禁想起,洪武三年时,大明朝第一次科举。为了鼓励元时举人、秀才入朝为官,那一年的科举,条件十分宽松。
如今,大明朝一多半的县、府官员,都是洪武三年科举出的。
与今年差别不大的是,那一年的科举,北人得中进士,只堪堪七人。而南人,则是三百八十八人。
时任礼部尚书李时念心中慌乱,只得找到太子朱标。
不得已,再加一科,只录北人。
待报到朱元璋那儿时,北人得中进士数量,仍远不及南人。但总体上,趋于正常。
所谓南北,出于蒙元时。南北分科,分而录入。
而大明,多承元制。
因此,就有人私语,朝廷欲复蒙元时,南北不同治的说法。这人被问斩,可话却被留了下来。
“朝中有人说,礼部徇私。他们将自己的同乡、亲朋,都给录了进来。皇爷爷旨意给的进士,一共就那么多。他们的同乡多了,北边录为进士的,自然而然就少了。”
朱标听着朱允熥的话,直到最后,紧紧的皱眉,“这事,你皇爷爷知道吗。”
朱允熥摇摇头,“孩儿还未曾与皇爷爷说呢,永昌侯说,要孩儿先来与您说一说。如何决断,全由父亲您来定。”
洪武三年时,是加一科,只录北人。
而今年,显然不能再是如此。那一年的加科,就多有南方学子不满。今年若是再加,难免引起怨怒。
“你觉得呢。”朱标反问朱允熥。
朱允熥咬住嘴唇,盯着朱标的眼睛,“孩儿觉得,不能再行加科。不然,无论对南北学子,都不好交代。最优之解,该是认下来。然后,追责礼部、吏部。朝廷若是还想着搪塞过去,恐难以服众。”
渐渐的,朱标面露担忧之色,他捏住下巴,慢慢开口,“那礼部、吏部,就得死不少人。”
死人,朱标不怕。朱标始终都是,只杀该死的人。而那些还未查实,或者确有些冤屈的,他才会去说情救一救。而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朝廷不死人,对学子们没法交代,对天下,更没法交代。”
朱允熥再接着说道,“主事人,可问斩。其余人等,免死却要发配。若是置之不理,往后朝廷南人只会越来越多。南人录南人,同是大明子民,北人又该如何。”
朱标突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朱允熥,“你是不是有什么私心。”
文官与朱允熥不和,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文官们不敢说。吴王尚武成风,盖天下以论,于国不利。伤民而不利国,非善也。
不等着朱允熥说话,朱标就自问自答,“罢了,估摸着,你皇爷爷听见这事儿,和你想的一样。”
“我若是摇头了,岂不成恶人了。再说,朋党、乡党,朝廷确实该治一治了。”
朱允熥笑道,“不怕他们结党,就怕他们心往一处去想。孩儿斗胆,心里头想过,如今的淮西一党,正是所谓乡党。只是,乡党为一派,对国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皇爷爷气盖寰宇,他们害怕。如今忠心,却不代表着他们的子孙。分而治之,才能长久,”
此处说的淮西一党,并非特指淮西武将们。
以韩国公李善长为首的淮西文官们,始终游离于文官与武将之间。他们自成一派,与建国后的文官们,分庭抗礼。
自打李善长致仕之后,詹徽就接替了李善长的位置。
朱标突然的起身,先走几步,“走,咱们去奉天殿。”
呆在景仁宫日子久了,朱标瞧着外头,竟觉着有些新鲜。左右经过的太监、宫女们,纷纷侧目。
“得个空,去瞧瞧你母亲与熞儿。许久不去,你母亲一直念叨着紧。”
朱允熥紧紧跟在朱标身后,答应一声,“孩儿知道了。”
扭个弯儿,便成看见,奉天殿的广场,稀稀拉拉跪着十几个人。烈日之下,他们低着脑袋,趴在地面上炙烤。而御阶之上,依稀能听得到朱元璋的骂声。
跪在最前头的那个,詹徽微微侧目,瞧见朱标,心中一紧。
而别的人,看到朱标时,仿佛自个儿已经脱了罪一般,跪着爬到朱标脚边,“太子,您进去劝一劝陛下吧。南北进士人数虽然悬殊,却也不能科举重考。若是这样,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朱标站住脚,四处瞅一瞅,“怎么不见礼部的人。”
“礼部的人,除了董大人外,其余的都被毛镶给拉走了。几次的审问,屈打成招,硬是让臣等承认,这是舞弊了。”
嘴上不说话,朱标看到了詹徽,“詹徽,我问你,你们舞弊了没。”
詹徽哆嗦着抬头,看一眼朱允熥,咬着牙,“回太子,考试时未舞弊。只是在选进士名录时,各官都是按着自个儿喜好来选,大有舞弊之嫌。”
朱标冷笑道,“既是舞弊了,你们又有什么脸面,让孤替你们说话。”
言罢,朱标甩开抱着他双腿的几人,抬脚直往奉天殿里头去。一路神情严肃,手放在门栓上时,朱标如同看一群死人那般,回头去看奉天殿广场上的众人。
“太子,他们...”大狗帮着朱标把门打开,嘴上习惯性的去多问一句。
朱标头也不回,“让他们跪着,父皇让他们跪多久,就跪多久。谁也不准求情,有求情的,就让他也跪在奉天殿前。”
声音渐大,奉天殿广场上,也听的一清二楚。
“父皇说的不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朝廷,成了你们结植朋党的地方。好好瞧瞧,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藕断丝连的。你们现在求饶,又岂想过,那些本该中榜的学子,他们该向谁求饶!”
詹徽脸色复杂,缓缓的抬起头,目送着朱标与朱允熥进了奉天殿。
嘴上喃喃自语,“大明朝的天,这回真的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