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大同城楼,这是朱允熥第一次,远眺整个漠北草原。
目光所及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偶尔的,会有几只野狼,在雪地里掠过。它们抬头警惕的看着四周,又迅速的钻进树林子里去,完全的没了踪影。
天地连接处,依稀的还能看见,一个老人,赶着一群羊,从视野里经过。
大同以南,尽是中原的繁华盛景。
而大同以北,则是一片萧条。若不是只隔了一道长城,着实是想不到。只几步的路,便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皇爷、三爷。您往那儿看。”
常升手指了一个方向,“那一道城墙,延绵近千里。直到那一头,与宣府相会。这便是咱们大明朝抵御外族的第一道防线,宣大一线。”
再指着另一个方向,“而那一道,便是大宁一线,由大同府到固原镇。您先前看到的宣大,是由晋王负责。而大宁一线,则是秦王负责。自打秦王离了西安,鞑子就一直往西北靠。”
越说到后面,常升越是有些心虚与不安。
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老皇帝,对于秦王,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只不过,后来实在是说不过去,便是有了后来的事。
谁都不喜秦王,可大同至宁夏一线,又离不开秦王。
虽说,先前朱允熥提了一嘴,有意让武将顶替藩王。但在武将到任之前,没人顶替秦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听着味儿不对,朱元璋冷哼一声,“这么,咱不该罚他,还得任由他乱来?”
“臣不敢。”常升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臣只是觉得,秦王纵然有错,却也不能抹去他对大明戍边的功绩。没秦王,就没有大明开国稳定的十几年。”
这个评价属实很高,却也不无道理。
再除去北伐时,北方绝大多数,都是由秦、晋、燕三位藩王镇守。
而朱棣,是在洪武十三年的时候,才去的北平就藩。在此之前,北方又是秦、晋两位藩王,苦苦支撑着。
自己的儿子被夸了,朱元璋难得的笑了笑,“大孙,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朱允熥笑道,“二叔英勇无畏,单论守土戍边而言,二叔是大明朝第一武将。因此,孙儿觉得,常升说的,不无道理。”
自己的这位二叔,除了有点犟,脾气再臭点,喜欢贪图享乐。
除此之外,论起打仗,秦王绝对是一把好手。对上那几个开国功勋,也不遑多让。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对他。”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似是哀求,又似是告诫,“他只要不做犯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就一直都是你的叔叔。咱们朱家的事,可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孙儿知道了。”朱允熥点一点头。
如果真不是万不得已,又有谁会将屠刀,砍向自己的亲人呢。
他不是他那位二哥,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合适的事。
看见朱元璋走远,朱允熥赶紧跟上,“皇爷爷,您慢着些,孙儿都有些跟不上您了。”
“跟不上,步子就迈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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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的顺喜,过来给朱标添饭,失手掉了几个米粒。朱标怒道,“这点事怎么也做不好,跟在孤身边那么多年了,毛手毛脚的!”
朱允熥原本不知此事,但他却知,朱标一直体弱多病。且在长子死后,就多有小疾。这也都是,朱标死后,才有得知。
刚刚把脉时,朱标摁住李恪的手背,眼神示意。觉察之后,李恪心知,这不是个好的差事。无奈,他也只能是对着朱标轻轻的点头。
李恪趴在地面上,惶恐不安而不能动。直到余光所及之处,那一双绣着龙纹的布鞋,走了出去。
朱标收起左手,将手腕处的水擦干。掀开锦被,翻身下床。
“殿下,臣给您一帖方子,您可至宫外拿药。或是臣在家中备好,给您带进宫来。臣再叩请殿下,不可过于操劳。请殿下,保重身子!”
朱允熥开门见山,“李恪,孤问你。父亲那病,究竟为何。孤确实不懂医术,但孤看的懂你的眼睛。若是寻常小病,你慌什么!”
被说穿了心思,李恪也不开口。他直视着朱允熥的眼睛,一动不动。
吕氏再也没了当初的权势,李恪心中的疙瘩,也终于是解开了。
詹徽也是心头狂跳,他是文官之中,为数不多的心中窃喜的人。扶着龙辇,这可是朱标的事情。更准确的说,是储君的事情。
朱元璋冷笑道,“昨儿,宫里头出了件事。这事儿,可大可小。太医院给咱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太子,号了四次的脉。说咱儿子,病了。”
“咱儿子病了,咱又得上前头来了。从今儿起,还是咱和你们打交道。往后啊,你们就又要见着咱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了。”
常升恶狠狠的看着钱宁,“钱大人,敢问您,什么叫祖制。您嘴里说的祖制,是你们文人的祖制,还是大明朝的祖制。”
接着,常升面向朱元璋与朱允熥,“臣谨遵皇爷旨意,吴王代太子行国事期间,常家上下,当护吴王周全。凡有忤逆吴王者,常家必定不饶!”
那时,朱允炆只会专心致志的先去对付常家、蓝家。而几位藩王,就会放在一边了。
他心中有察觉到,朱标生病不假,但病得不重。隐约之中,常升嗅到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让他随侍吴王左右,日夜不离。
夜已深时,常升才从奉天殿离开。他背对着外头,轻轻关上奉天殿的门。随着里头,朱元璋将蜡烛吹灭,常升才得以放心离开。
“有人要害咱儿子。”朱元璋低沉的声音,于黑暗之中响起。
他回头看一看,无尽的黑暗之中,似有几分光亮,“毛镶。”
刚几步过来,腹前就挨了一脚。力道虽不大,毛镶还是跪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