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阶下,蓝玉战战兢兢,每挪动一步,都在心底,下了很大的决心。
从来没有过,蓝玉心事如此的重。原本,他刚一进城,就准备进宫来请罪。可人也是刚到宫门口,朱元璋召见他的旨意,就送到了。
李景隆在蓝玉身后,慢慢的跟着。
他深知蓝玉为何如此,几次相劝,大可不必这样。
这件事,未必有那么大的影响。
刚拿了脱古斯,大军又一直打到了捕鱼儿海。这样的不世之功,一个女人又如何了。
“蓝叔,咱们快些,天都快黑了。”
蓝玉抬头,看一眼天,点点头,加快脚步,乖巧的站在永安宫门外一边,“臣,蓝玉,叩见吾皇万岁。”
半晌,门开了。
大狗从里头出来,淡淡的看一眼蓝玉与李景隆两人,侧开身子,“梁国公,曹国公,皇爷请二位进去说话。”
蓝玉冲着大狗行礼,“有劳了。”
言罢,蓝玉才迈开步子,与李景隆一块儿进了永安宫。
留下大狗,诧异的看着蓝玉的背影,轻轻挑眉,“这蓝玉,打个仗回来,转性了不成。”
朱元璋正在喝茶,在大同的这些日子,他有些迷上了大同山上的野茶。
虽带着苦涩,可也正合朱元璋的口味。
“来了,坐吧。”
朱元璋招呼一句,“大狗,给蓝玉和李景隆看座,再把咱从大同带回来的茶叶,给他俩泡上。哈哈,他俩今儿可是咱们大明朝的功臣。活捉元帝的孙子,咱可是想都没想过呢。”
话说一半,蓝玉突然的跪下,“皇爷,臣僭越死罪。”
朱元璋愣了一下,坐回座位上,饱含深意的看一眼蓝玉,淡淡的开口,“那个元妃,咱听说你只是与她同处一室,却啥也没做。所以,你蓝小二,并无僭越之过。是,还是不是。”
蓝玉抬头,有些哽咽,“是。”
“那你何罪之有。”
“臣...”
朱元璋轻轻的摇头,心里却有些释然。
他怕咱,而且怕的紧。
这其中,虽然也有朱允熥的意思在,可蓝玉这从心底所表现出来的,朱元璋还是有些脑子的。
“起来吧,一个男儿,跪在地上哭哭唧唧的,算个什么。打了胜仗,又不是打输了回来,哭啥子哭。不晓得的,以为你在咱这儿,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这时,大狗端茶过来,见着这样的场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朱元璋摆摆手,拉起蓝玉,问起了正事,“脱古斯呢,带回来了没。咱在河南、山西的时候,做梦都能梦到这小子。他手上,沾了咱大明朝多少百姓的性命啊。”
从八年脱古斯为将,再到十四年,脱古斯做了蒙古大汗。
他多次率兵犯边,朝廷最多的,就是和脱古斯打交道。为避其锋芒,朱元璋不得已,将百姓,内迁五十里。
又遇上旱灾、涝灾,那些日子里,朱元璋实在是分身乏术。
而灵州一变,彻底激怒了朱元璋。
也更加坚定了,朱允熥力主北伐的决心。
两家是世仇,水火不交融。
曾多次,朱元璋有意交好,避免干戈。只是,蒙古总想复国。因此,大明建国以来,两家始终是纷争不停。
“兀良哈呢。”
这是蒙古最精锐的一部,却也是最想着自立一方的一部。
蓝玉呈上朱棣所书的军报,“皇爷,燕王曾有信来。兀良哈,已经是遣使称臣。他们的大汗,永不立国,以求两家罢兵。而女真...”
说到女真,蓝玉停了一下,语气变得阴冷,“信国公将女真一族,拦在了义州府。兀良哈已降,可女真仍然顽抗。”
“燕王遣将张玉、朱能,领兵两万四千,深入女真之境。可几天下来...”
蓝玉停住了,“臣斗胆。”
朱元璋喝一口茶,十分淡然,“说吧,咱听着呢。不论说啥,咱都恕你无罪。”
“皇爷,燕王有言,大明之患,不在西北与西南,而在东北。女真虽无大气候,却据土而守。东北苦寒,再占地势,易守难攻。”
“倘若,日后女真也如蒙古这样,一年几次南下犯边,那朝廷又该如何。”
朱元璋默默听着,直到蓝玉说完。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女真,朱元璋从未放在心上。
“你也是这么想的?”
蓝玉点头,“臣也是这么想的,女真此时难成大患。可若是放之任之,定将成患。”
朱元璋笑了笑,“罢了罢了,今天不提这事。先前时候,吴王给你要来了梁国公。咱也说过,你打赢了,拿回了脱古斯,这个梁国公就给你。”
说到这儿,朱元璋抬手,大狗递来铁券,“喏,都在这儿了,拿回家去吧。”
蓝玉跪在地上,双手接过,“臣谢皇爷隆恩。”
朱元璋又取来一本折子,放在火上,边考边说,“这个,是你写给咱请罪的折子。这里头,说了你如何处置的元妃。咱也不管究竟为何了,事已经是过去了。”
“咱把它烧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了。往后啊,谁也不准提。除了咱们屋子里这几个人,也没旁的人知道。”
看着折子在火中扭曲,逐渐成灰。
蓝玉颤心着抬头看一眼朱元璋,“臣愧对于您!”
朱元璋并不抬头,只是淡淡的说着,“往后啊,好生辅佐太子与吴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