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正中央,摆着一条长案。
长案之上,香炉各二,左右分放。当中,却是一尊石佛。
几炷香燃尽,奉天殿内,已经是青烟弥漫。站在门口,汤和甚至有些看不清几步之外,朱元璋的脸。
“臣...”正要说话时,却被打断。
朱元璋站起来,手指着那一尊石佛,“鼎臣啊,你还记得这尊石佛不。”
汤和答道,“记得,这是洪武十年时,皇爷您五十大寿。臣从爪哇国商人那里购得,送给皇爷您的寿礼。臣当时说,此佛面态可掬,单脚高抬,天下独此一尊。”
这尊石佛,是汤和花了不少的银子,从爪哇国商人那里买来的。
因其有欺佛之相,汤和犹豫再三,才送去给朱元璋。最主要的是,这种天下独一份的东西,汤和实在是不敢留在自己身边。
“摔了它。”朱元璋下令道。
众人一愣,就连朱允熥也有些错愕。
大狗没有丝毫的犹豫,拿起石佛,重重的摔在地上。
佛头与佛身的连接处,最为脆弱,也被摔了个粉碎。佛头与佛身,各置于一处。
汤和不敢大喘气,两条腿一软,跪在地上,任凭朱元璋发落。
将地上的碎屑,踢到一边,朱元璋蹲在汤和面前,语气反而轻松起来,“鼎臣啊,咱就是把朝廷上的人都杀了,咱也不会杀你。你娘,当初给咱一块饼子,咱就许你泼天的富贵。”
事实上,对于朱元璋说的话,朱允熥并不感到意外。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并不是洪武二十六、二十七那时候。现在,即便再大的怨气,也得想着法,给自己的儿子孙子,留下些治国的良臣,还有能撑起大明朝的国柱。
杀光,是不可能的。
万一,儿孙要用到时,无人可用怎么办。
朱元璋重新站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面带微笑,“吴王秉持国法,朕心甚慰。赏...”
顿了顿,朱元璋脑子里冒出一样东西,“赏吴王太子幼时穿过的那件,红色三龙花袍,给吴王穿上。”
朱允熥受宠若惊,这件衣服,可是朱标幼时,穿着参加的开国祭天大典。
“大孙,你说说,这个国法,该如何秉持。”
这回,朱允熥不去看全身不自在的汤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皇爷爷,信国公之子,未立寸功。若是封赏,恐难服天下人。”
“消息传出,那些在战场上战死、负伤的将士们,朝廷有何脸面去面对他们。因此,孙儿以为,大明的爵位,应当是用军功来换的,而不是世袭得来的。”
“只有如此,大明将士,才能更大程度避免冗官、冗兵。最后以至于,倾全国之力,而养不起一省之兵。”
迎着朱元璋的目光,朱允熥更加坚定,“先前,皇爷爷您与孙儿说了藩王。”
“孙儿还以为,大明藩王,也应当如此。王生公,公生侯,侯生伯,再是子、男,以此类推。即便是皇爷爷您的子孙,也应当扛起守土拓疆的重任。”
“朱家的儿郎,应当是战场上的雄鹰,而不是窝在家里等着被喂食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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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进了常府,再看着他从常府出来。这一来一回,倒是把毛镶搞得,有些等不及了。
常福也跟着笑,“二爷,您说的是。可这毛镶,两头吃饭,他就不怕皇爷责罚他吗。”
常福赶紧接茬,“二爷,咱们到了。不是小的们不长眼,是三爷在前头。小的们急着行礼,动作大了些。”
朱允熥扭头看一眼永安宫的方向,“喏,皇爷爷在那儿呢,你去吧。”
看完战报,朱允熥也不由得拍手叫绝,“打的好!就该让鞑子,也瞧瞧咱们大明儿郎的威风!”
把战报推到一边,“这是哪儿来的,兵部送来的还是大都督府送来的,怎么给送到你那儿去了。”
说完,朱元璋嗦一下筷子上的粥汁,再夹一块咸菜,送进嘴里,“你咋不说话了。”
说话时,语气很重,听的朱允熥也心情沉闷。朱元璋说的不错,说如同针一样,往朱允熥心里头扎。
接着,又是和风细雨,“咱老了,这大明朝,迟早是你爹和你的。你俩坐的好了,咱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朱允熥不得不承认的是,原本如果不是朱棣护着自己,那他早就被文官们给排挤死了。
常升早早的就在这儿等着了,只是见着朱允熥关上门时,盯着门发呆,一时的也不敢上前。
至正年间到洪武年间,常遇春是逢城便抢。黄河以北,各大州、府、县,几乎都被常遇春给抢了个遍。
宫门口,常福坐在地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四处张望。他是常家的老人了,倒不是年纪,而是资历。
常福答应一声,跟左右吩咐,“听着没,三爷不坐轿子了。你们都退远点,别扰了三爷的雅兴。”
常升笑着解释,“三爷,不是咱们家开的。这只是,和咱们家有些往来。咱们去呀,就不咋收钱。”
常升一听,“三爷,您这是要去魏国公府上?臣斗胆问您,您这是奉旨去的,还是您自个儿要去的。”
一碗白粥,除了米,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咸味,也没有糖味。吃在嘴里,微微作呕。
徐达一听,赶紧撑起身子,“快,把我扶起来。吴王来了,他可是皇爷的嫡孙,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使一个眼色,常升会意,把包住烧鹅的纸给打开,“魏国公,您瞧瞧。这鼎轩记的烧鹅,可是不孬。”
“皇爷爷说了,赏四叔,让父亲去办。父亲他是大哥,又是太子储君。这么做,合乎礼数。”
四叔,皇爷爷对你的这次,是赏赐,却也是告诫。就看你自己,能不能会意了。
她俩,一人知书而达理。另一人,贤惠而持家。恰恰的,两人又都拥有对方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