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极点,巨塔。
刚刚从科隆群岛返回的最高异教一脸烦躁地看着眼前的苏联大使。
后者声泪俱下,举着一份莫斯科的求援电报,半跪在空旷华美的地毯之上。
大厅两侧,心灵祭司和帝国高层以及各国代表大多默不作声。
拉恩端坐在左侧的木质巨椅上,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胳膊发呆。
“领袖,莫斯科附近的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中国人从三面包围了莫斯科,我国总理真心请求您允许驻扎在远东的苏联主力部队回援,否则苏联的首都将会再次失陷,莫斯科不只是苏联人的首都,更是厄普西隆帝国的起源之地,心灵部门同样诞生在那片土地之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莫斯科被敌人夺走……”
各国代表开始窃窃私语,有不少国家代表颇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这种人类最朴素的情感是心灵控制无法阻拦的。
最高异教已经感受到了一份束缚,那是名为‘政治因素’的无形束缚。
看来不少人都希望自己允许苏联总理带兵回援莫斯科。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最高异教的内心,自己对苏联人始终有着一份防备之心,防苏甚于防中防焚。
以至于巨塔和心灵控制网络都额外关照了苏联国境。
这种防备似乎是尤里死后造成的天然恐惧,或许是对好学长的一丝潜在忌惮,总而言之,他并不愿意那个苏联总理带兵回援。
中国人‘围苏救焚’的战略企图已经很明显了。
莫斯科再次沦陷也没什么,自二战至今,莫斯科沦陷的还少了?
但明显,今天的局面,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必须要考虑傀儡国家们的看法。
如果事事都凭借巨塔的控制来强制推行,那么长远来看,厄普西隆帝国对世界的治理效果肯定是弊大于利的,这一点最高异教显然很清楚。
欧洲在连绵的战火下已经难堪大用,东亚方面只剩下一个日本还有点样子。
傀儡苏联在厄普西隆帝国中的生态位不可替代,目前在北半球的国家里,只有苏联有能力直接威胁到中国北京和焚风的阿拉斯加。
至于北京与阿拉斯加孰轻孰重,显然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可现在这情况……
‘好烦。’
‘以尤里老师的手段,他肯定能平衡好眼下的情况,老师是操纵人心的高手,操纵人心永远要比心灵控制更加高明。’
‘我只是老师的拙劣模仿者,除却军事指挥这方面,我的能力似乎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
最高异教的沉默让低声议论的人们逐渐地安静了下去,没有人知道领袖的真实想法,更无人敢主动触碰领袖的逆鳞,他们看向那个单膝跪地的苏联大使,眼中只剩怜悯。
然而,沉默的会场却更让他心浮气躁。
‘他们敬畏的不是我,而是帝国本身,是巨塔,是我背后的天秤,是我的指挥手段,而不是我。’
…
“总理,南极方面允许我们收兵回撤了,焚风反抗军似乎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们回收了两台m.A.d.m.A.N以示诚意,允许我们将苏厄德半岛部队撤回。”
苏联总理用着斯大林的同款姿势抽着一根旱烟,吧嗒吧嗒地不说话。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苏联地图,视线最终交汇在了莫斯科之上。
总理开口了。
“佐菲亚,从这里赶回莫斯科我们需要多久?”
佐菲亚回道:“接近六千公里,装甲部队的话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赶路,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我们可以组织一支快速突击部队通过西伯利亚的铁路网络进行转移,但这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总理点头:“我曾对琴科夫寄予厚望,但现在来看,我高估了他。”
佐菲亚回道:“也可能是低估了武秀荣。”
“武秀荣……”
烟杆轻轻磕了一下桌子。
“按你说的,组织一支突击部队,走铁路,剩下的主力部队全面回援,别在远东挨冻了,总不能真让这位老朋友把莫斯科夺去。”
佐菲亚收到了命令,但她还有一个问题。
“总理,我们接下来是要和中国全面开战吗?”
总理回过神来,紧紧盯着佐菲亚的眼睛。
佐菲亚下意识后仰,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怎么了,自己问错问题了吗?
‘自己的这位副官大概确实是摆脱心灵控制的影响了’。
总理看出来佐菲亚的局促,心中想着。
“打不打,不是我们决定的,一切都听南极那位的指挥。”
…
距伏尔加河会战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西北集群已经越过了那条被称为‘莫斯科州’的州线了。
当然,在眼前的大地上,并没有如地图上那样明确的一条线,有的只是毫无变化的荒凉、阴郁与寒冷,唯一不同的是,随着部队从有限的伏尔加河战线进入更加广大的地域,原本低沉的天空也变得开阔起来。
“上来看看吧,已经到莫斯科州了。”
武修戎站在深邃的夜穹下,天空底色上看不到月亮,远方地平线上镶嵌着燃烧的火光,以及军队行进时打开的照射灯光,成为了这片大地仅剩的光源。
西北集群总司令感受着空气中的低温缩了缩手:“这地方可真冷啊。”
武修戎说:“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人打到过这,历朝历代都没有。”
西北集群总司令哈了口气,“听说五月份的莫斯科已经入了春,按理来说应该暖和一点,对吧?”
“我们脚下的土地至少挨过不下数百枚核弹,核辐射早就改变了这里的气候,冷些也正常。”
就在两人寒暄的功夫,总参谋长从指挥室内爬了出来。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两个,爬上面来挨冻了是吧?”
“这叫观察敌情。”西北集群司令纠正道。
“可拉倒吧,除了莫斯科城区,整个莫斯科州稀疏得连根毛都看不见,要不是他们都龟缩在了城内,我都以为这是陷阱了。”
“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搞陷阱了。”西北集群司令说。
“你找我有事?”武修戎问总参谋长。
“有,还是大事。”总参谋长点了点头,又被扑面而来,夹杂着霜雪与冷泥的狂风冻得缩了缩脖子。
“真是不嫌冻……云茹那丫头给我们发来了通讯,那个苏联总理已经带着苏军主力回援了,按照西伯利亚铁路网的运输能力,他们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能调回一批部队。”
“挺好,这不就是我们北伐的战略目的吗?围魏救赵,赵已经被救了。”西北集群司令摊了摊手。
“问题是,现在‘魏’跑过来打我们了。”总参谋长瞪了瞪他。
武修戎双手按压,示意两人安静。
“云茹还说什么了?”
总参谋长顿了顿:“她还说,阿拉斯加那边已经不需要我们操心了,焚风侧翼海空军在赤道战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完成了真正的战略目的,科洛尼亚侧翼即将诞生,她反问我们是不是要继续打莫斯科。”
“要继续打。”武修戎平静道。
“都打这里来了,当然要打。”西北集群司令附和道。
“可我们真的要把精力放在和苏军缠斗上吗?咱们的目的地不应该是南极吗?”总参谋长纠结道。
“打南极?你有几条船?”武修戎反问。
“这不是再造吗……”
“就那点船登陆东京都费劲,更别说登陆南极了。”西北集群司令摇摇头。
武修戎说:“打南极是焚风反抗军的使命,只有他们的海空军可以与厄普西隆一决高下,中国苏醒的意义就是就是在亚欧大陆上从陆地掩护焚风,为阿拉斯加吸引火力。”
总参谋长问:“所以这场战争的主角,不是我们?对吧?”
武修戎说:“战争没有主角,只有死亡或胜利。”
西北集群司令对总参谋长说:“看看,激进主义总是深入武将军的骨髓,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衰减。如果莫斯科之战顺利的话,我毫不怀疑他想把这次进攻的终点线划到欧洲去。”
武修戎笑了笑:“这不是激进主义,这是席卷全球的世界解放战争,要比我们自己的解放战争规模大上很多倍,为了这一目标,必须激进一点,我们也不是和这些傀儡苏军缠斗,而是必须要解放——或者击溃他们,让苏联不能成为解放世界的阻碍。”
“我明白了,而这就下去制定作战规划,就不陪你俩在这里挨冻了。”
总参谋长迎着寒风走回了作战室。
武修戎和西北集群司令盯着总参谋长消失的背影。
“抽不抽烟?”西北集群司令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根细烟。
“红塔山?”
两人在这漆黑的夜里互相遮风点上一支烟,两个微弱的红点在这无垠的夜色里不断明灭。
“你最好别让我们的总参谋长知道你这里藏了烟,他找烟已经快找疯了。”武修戎轻嘬一口,淡淡道。
“所以这不是等他走了才掏出来吗?”西北集群司令很贼地笑了笑,指着北方夜色里那几抹分散的紫光又问:“那是心灵信标还是心灵增幅器?”
“心灵信标,而且是好几座,你仔细看看,那些紫光很分散。”
“莫斯科的增幅器呢?藏哪了?”
“根据那个叫克里的焚风英雄的情报,他在刺杀那位苏联总理时就已经找不到莫斯科境内的心灵控制增幅器了,大概率是被附近的心灵军团给主动拆了。”
“被拆了?”西北集群司令有些错愕。
被拆了还怎么占领?
“所以说我们北伐的真实意图不是配合焚风逆转莫斯科的增幅器,然后解放苏军?”
武修戎反问他:“很棒的行动策略,可惜我这个军队统帅并没听说过,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啊。”西北集群司令有些懊恼。
“那你挺没想象力的,”武修戎嘲笑道,“连你都能想到办法,厄普西隆会没有防备?”
武修戎又重申了一遍北伐纲领:
“真正的作战计划只有一个,那就是打穿莫斯科,在苏军主力回援之前,然后凯旋。”
西北集群司令低呼道:“不是,我不理解,难道焚风的人没有解放苏联的规划吗?”
“中国多大?苏联多大?当初为了解放中国,阿拉斯加内提前布局了‘两年’,你以为云茹是变戏法的吗?可以立刻把苏联变成友军。”
武秀荣转过身看向极南方的无边星光,黑夜被星星们搅得支离破碎。
“根据焚风的情报,南极的心灵终结仪将心灵控制波提高了两个能级不止,我们现在就是把苏联境内剩余的信标全部占领或摧毁,也无法消除心灵控制波对苏联人的影响,除非自己再盖上几十个心灵解放信标。”
“但是把南极逼急了,他们有可能把巨塔的功率调制最大,不计代价的二次刷漆地球,到时候,可就不是北京里的一台增幅器就可以顶住的了。”
“所以,就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武修戎拍了拍西北集群司令的肩膀。
“别忘了,连我们这支远离北京增幅器影响,正在北伐的部队,都不过是在抬着‘心灵解放信标’走路,战士们注射的神经毒素加起来得有几十吨了。”
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之后,武修戎说:“司令员同志,回作战室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散散烟味。”
说罢,武修戎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