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只月牙铲头兔叉箭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正中了一只在草丛中飞奔的野兔颈侧。
小枣被勒停,白衣道士拿着一把竹制猎弓。
弓腹用透色黑角贴壁,丝线于两个弓片和弓把上分段紧缠,道士右手拇指上戴了一个坡形扳指,将弓使得轻松。
反手伸向箭篓,一只带羽兔叉箭又被长指夹出,拇指勾着弓弦朝自己一拉,箭出弦,灌木后有活物挣扎一下,不动了。
阿蟒此时兴奋的很。
院中和阁中比赛,主子说了,打来的猎物都是晚上吃的!
于是他主动请缨做了兽人,专门替院中拾猎物。
后来被主子指派到了白衣道士身边。
“一只小肥兔儿。”
“又一只小肥兔儿。”
阿蟒眯着眼睛,嘴角略弯,弯腰起身的动作轻快的很,在乱草丛生的地上捡着谢意射下的猎物。
他将兔子颈上的弓拔了,接着塞进布袋中,偏头朝那枣红大马看去。
高马背上那人英姿焕发,打猎时也安静的很,次次抬弓落弓都只一瞬,次次落不了空。
见那长腿又夹马腹,阿蟒急忙朝前跟去。
——
山林深处,树木高大而茂密,各种树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深绿的天幕,只能叫阳光从缝隙挤出,留下些斑驳的光影洒落在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气息,盘曲的根系深入地下,树干粗壮有力,枝叶繁茂如华盖。
带着凉意的风吹动着树上半蹲的清瘦男子的衣摆。
前方的草丛中一阵骚动,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猪冲了出来,直直的冲着坡地上一处冒着烟气的方向而去。
那野猪浑身布满黑硬毛,发黄的獠牙锋利无比,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树上人影立即拉弓蓄力射箭,但野猪速度极快,箭矢只堪堪插入它臀尖之中。
“赵九大哥!”
野猪吃痛,发出一声怒吼,身子痉挛几下,更加疯狂的朝坡地上那黑衣男子奔去。
段涛涛心中一紧,连忙再次拉弓,这野猪灵活,断不能叫他近了赵九大哥的身!
赵九正守着用枯枝熏着兔子洞呢,听见身后簌簌声响,回头一看,好大的野猪!
身子蹲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段涛涛唤他,这才连忙起身,朝一旁闪去。
背后被温暖包裹,一双大手从外侧轻擦过拉弓的小手,段涛涛被吓了一跳。
弦被扣住,箭出了弓。
“咻”
铁头箭在空中直直射出,射中了野猪前腿上部身侧,几乎只有箭羽露出。
野猪顺着那铁箭的力道被冲了出去,倒在地上没有咽气,但怎么也爬不起来。
“游大哥。”段涛涛见那野猪倒地,这才回头,看见了正朝远处望着的那双桃花眸。
“嗯。”游槐偏头看他一眼便起身,轻盈落地:“准头不错,就是力气还小了些。回去我给你和桉桉找个箭师,练一练。”
“真大啊。”赵九越靠近那野猪越心惊,这野猪吃什么长大的,身长快赶上他了。
那野猪还不死心,猛地在地上挣扎,又吓了正靠近他的赵九一跳。
“将血放了吧。”游槐缓缓走近,捞起袖口,“不然下午肉腥。”
“我来。”段涛涛从后赶来,抬眸望着身前那高大身影:“哥哥们去歇着吧,我来放。”
游槐直接蹲下,从身侧抽了一把短刀,叫那挣扎野猪吞刀封喉。
“过来。”蹲着的那人招了招手,段涛涛与赵九对视,被他示意上前,站在了游槐身边。
“会拆解吗?”那桃花眼带着笑,偏头看他,眸中泛着光。
平地被挖了一个大坑,坑周围被黄泥围了一圈高泥堆,如此在坑内燃炭,避免山风影响温度。
殷渔用刀削着宿野捡回来的树枝,芳兰竟体,似乎不是在为烧烤做准备,而是在精攻一件艺术品似的。
带来的酥肉和羊排闷饭午时就吃完了,羊肉顶饿,院中、阁中几人分食,恰好给下午打猎提前储备能量。
除了阁中带回来的大野猪,赵九得偿所愿逮了几只肥兔,段涛涛设的陷阱也收获颇丰。
蒋霁是最后回来的,肩上扛着一只断了气的健鹿。鹿皮上只有一处伤口,破损不多。
野猪肉肥瘦相间,被小块小块的穿在处理好的树枝上,放在坑上烤制着。
炭是游槐带来的,本来他们也打算在山林打猎之后烧烤,此刻正好。
段涛涛的烤肉手艺极好,宿野将车中备好的佐料取出,肉香立马被激发,在山顶众人围成的圈子里散开来。
肉被烤的滋啦作响,香气在空气中打着转的馋人。
阿蟒咽了咽口水,面前被递了一个酒杯,杯中是透亮淡黄的菊花酒。
“你喝吗?”宿野声音低低的,根本没有看他,而是面向那冉冉燃起的火堆。
“你在问谁?”阿蟒侧头看向宿野,从那乌隼面具上看不出他一点儿情绪:“你问问题,不必看人说话吗?”
“......”
宿野没有答话,手中的酒杯被放在阿蟒身前石头上,淡黄清亮的酒面朝中间荡着圆圈。
细长的蛇眸盯着那菊花酒,两人之间的气氛叫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些。
小手举起酒杯,抬头一饮而尽。
——
“你剥这鹿皮,打算做些什么。”
夜色深深,众人尽兴而归。
与来时不同,枣红色大马上两人的位置变了,蒋霁护着身前穿着苕荣大氅的道士,大手拉着缰绳,答着他的话:“先生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敢瞒着我。”柳叶眸轻轻眯着,谢意面上挂着笑将头枕在身后那结实的肩膀上,安心得很,学着蒋霁平日的语气:“凭什么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
话音刚落,头侧墨发便被快速吻了一下,偷亲那人似乎并不满足,又用下巴去蹭他。
头顶插着的山茱萸枝儿上的红果被小蛇蹭的不停摆动,道士笑得明媚,偏头躲那小蛇,抬头对上那双直勾勾的丹凤眸。
蒋霁喉结滚动一下,半垂着眼睫俯下身子,于是两人唇瓣触碰,触感干燥又柔软。
交缠的呼吸中带了酒气,连着些菊花酒返上来的甜气。
圆月高悬,静谧的田间小道上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不停的轻响。
道士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不知是夜风灌入脑中,还是此时的场景叫他幸福的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怎么也踩不到地上。
微凉的鼻尖上抬,蹭着身后那人的脖颈,“阿霁。”
“嗯。”蒋霁察觉到他身子软了些,用胳膊将他朝自己怀里拢了拢:“阿霁在,先生。”
道士忽然有些怕死,像有千万个绳结将胸膛绑在一起,叫他心脏发紧发麻发痛。
怕死不过几个原因,一是不知去处,二是怕死前伤痛,三是世上还有牵挂。
谢意之前不愿死,因为不愿意让师兄一个人;
谢意现在怕死,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了牵挂,若他死了,还能再在异世里遇见阿霁吗?
他还想知道,谢意和蒋霁,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