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进入深夜。
狼獾明白他派出的人肯定是回不来了。
没办法。
他只能继续做困兽犹斗,也就是不断的找机会想要挖墙,结果每次都会被箭雨射停。
甚至狼獾被惹急了,他还叫嚷着率领麾下近千勇士,想要跟秦军拼一把。
结果秦军后撤了。
他们追不上。
副将咬牙道:“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要被困死了。”
狼獾的脸色极差:“那怎么办?难道我们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物资,再重新想办法突围吗?”
狼獾和他的部族,太需要所得的物资救命了。
对。
是救命。
游牧民族也是人,人总需要摄入盐的。
像那些大的部族,会直接用牛羊从豪商乌氏倮那里购买到足够的盐。
狼獾没有那个资本。
他只能抓着眼下刚刚掠夺到手的物资不松手。
因为一旦松手了。
他的部族就完了。
这倒不是贪心,而是生存所带来的绝对压力……
逼的他只能咬牙坚持。
就这样。
第一天,秦军不断袭扰,并跟狼獾等人保持安全距离。
第二天,秦军照例袭扰,并且秦军的人数从两千人增加到了三千人,马具三件套开始装备,并且正式对狼獾等人施压。
第三天,狼獾和近千东胡勇士,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出现了剧烈下滑,他们抢来的东西中,能直接吃进嘴里的并不多。
他们带的都是一些牛肉干和羊肉干,三天的消耗,已经让他们的储备见底。
第四天,狼獾拼命一般想要掘开一处长城豁口,奈何最终还是被射退了。
没办法。
强行突破,他们就算冲出去,也剩不下几个人。
第五天,狼獾等人的身体状态即将濒临极限,再加上连续五天都没法睡觉,始终都被秦军盯着……
狼獾和近千东胡勇士,甚至连骑兵阵型都有些稳不住了。
第六天,凌晨时分,秦军三千人对狼獾剩余的八百人发动总攻。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
梯次冲锋。
一轮砍瓜切菜。
东胡部众全灭,狼獾被活捉。
秦军受伤三人,一个没死。
中间也有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东胡部众还有一个骁勇的勇士,想要玩阵前单挑式的拼一把。
苏角非常淡定的命令弓弩手将其射成了刺猬。
没错。
苏角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们是在打仗,你死我活。
还搞什么阵前单挑?
脑子有病。
苏角本人是非常能打的,但他觉得自己的个人勇武,仅在带队先锋突阵的时候有用,因为可以大幅度提升士气。
至于阵前单挑。
风险太大。
他现在占尽上风,脑残才去冒险单挑。
而苏角的稳健,也让此番东胡部众……败的彻彻底底,没有丝毫悬念……
不得不说。
在打仗方面。
秦军从三军上将,再到中坚将领。
他们的军事素养都非常的高。
基本上不会犯什么太大的失误。
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而苏角明显曾经跟在武成侯王翦的麾下,这才养成了他习惯于更加稳健,且以最低伤亡获取绝对的大势碾压。
先胜后战。
当为苏角……
奈何,战术性的全面胜利,依旧无法掩盖政治战略层面的隔阂与症结。
我大秦皇太子殿下都已经到长城边关了。
并且明令你苏角必须主动围剿东胡人,而不是用赵地民众当炮灰……
用老百姓当垫脚石。
理应是大秦锐士的耻辱。
可你苏角依旧这么干了。
翌日。
扶苏收到了苏角战胜而归的消息,以及雁门关附近有五个村庄,大几千人遭到屠戮洗劫,而且伤亡统计还在上升中……
东胡人打草谷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造成了如此之大的破坏力。
着实让扶苏感到甚为惊讶。
扶苏不由得想着……
如果苏角主动出击,尽管东胡人会各种负隅顽抗,临死反扑,给大秦锐士顶多只会造成两三百人的伤亡。
毕竟我们是主场。
而且苏角一开始就带了两千游骑,兵力是狼獾的双倍,只不过马具方面没有立即装备妥当,这点的确也是实情。
但……
两三百大秦锐士的伤亡。
假设死一百人,伤两百人。
换得赵地边关民众的大几千人安然无恙,村庄也没有被洗劫,包括当地民心也会更加倾向于大秦。
两相对比。
显然后者更加符合一统大势的战略标准。
而苏角就是纯军事角度的做法……
现在问题来了。
扶苏究竟要如何处置苏角呢?
头疼。
无比的头疼。
当苏角把缴获的钱财物资,尽数上交的那一刻。
扶苏在心中开始连声叹气。
苏角也不贪钱。
你太子殿下来了长城边关,要维护仁德之名,以及一统国策方针。
那我就把缴获的钱财全部上交……
以前按照老规矩,可是一分都不交的,兄弟们千里迢迢的戍边,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军功和钱货吗?
现在我们只要军功。
钱货全部上交给你太子殿下。
这面子应该算是给的足足了吧?
总该能够体现我们对大秦、对陛下……外加对于太子殿下的忠诚了吧?
苏角和一众长城边关将士都觉得,他们真的已经很可以了。
采取最优的战术,解决来犯之敌。
交出所有的钱财缴获,让太子殿下能够仁义爱民……
两全其美!
可惜……
“苏角,你为何没有切实执行孤的命令。”
扶苏声音低沉。
苏角闻言垂首:“殿下,东胡人没有满载的情况下,我们去围追堵截,只会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这并不符合我们惯有的战术。”
话音未落。
扶苏握拳道:“现在正值开春之际,东胡人的战马经过一整个冬天,根本达不到最快的速度。所以在机动力方面,哪怕东胡人没有满载,长城军团的游骑兵,也普遍比东胡人更快……所以,提前围追堵截是可行的,吃力不讨好绝非抗命的借口!”
扶苏跟许尚学了那么久。
他深知北境游牧民族的季节性强弱规律。
开春之际,正是北境游牧民族这一年里,相对较弱的时候。
如果是秋季……
东胡人的战马膘肥体壮,那选择满载战术还情有可原。
因为东胡人的骑兵机动力太强的话。
围追堵截就会非常难以成功。
如果让东胡人四处乱窜,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与更加恶劣的影响。
那确实应该考虑满载战术。
用一部分民众的伤亡,换取更加稳定的胜利。
可现在不是秋季。
东胡人的战马也没有膘肥体壮,反而是相对瘦弱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分析。
大秦游骑兵都占尽优势。
凭什么就不能提前围追堵截,正面打崩东胡人……
霎时间。
“……”
苏角张了张嘴,然后缓缓低眉垂目。
扶苏见状只觉无比头疼。
你说因为这个事儿,严惩苏角,长城军团的将士们难免会心中不满,影响士气。
如果不惩罚苏角……
待李牧凯旋归来听说此事,会不会心生芥蒂?
那肯定会的嘛!
老子在前面为大秦拼命。
你就这么对我赵地民众?
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如此。
扶苏真心觉得……太难搞了……
委屈了哪一方都不行。
这可怎么办啊?
扶苏本能的想到:如果有夫子在他身边就好了。
奈何。
夫子此刻远在千里之外。
没办法。
扶苏只能吩咐道:“涉间,先把苏角带下去关押起来,禁他的足……一切等李牧、蒙恬他们打完匈奴人再说。”
涉间:“诺。”
涉间拱手领命。
然后这位脂包肌的涉间同志,就把苏角亲自押解了下去。
出了营帐。
涉间松手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殿下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现在好了,你倒是任性爽了,又置殿下于何地?”
涉间也看出来了,扶苏眼下非常难办。
这就是大秦现状的尴尬。
中原和关中的地域政治关系,极其复杂,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引起非常恶劣的影响。
扶苏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哎。”
苏角也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就想稳稳当当的打赢一场仗。
怎么突然就这么难了呢?
原来这就是政治嘛?
感觉好像比战场拼杀,还要麻烦……
涉间:“行了,别叹气了,接下来慢慢等前线的消息吧。”
苏角:“嗯。”
涉间:“<(`^′)>”
……
另一边。
韩信、蒙恬和李牧,按照地图所示,直逼河套。
路上也有遇到三支中小型部落……
没说的。
直接一路横扫,全部杀光,不留俘虏。
至于有没有逃跑的匈奴人,比如前往河套送信有秦军深入草原……
无所谓。
因为蒙恬等人风卷残云,速度太快了。
他们带的都是干粮和干肉,没有后勤,吃睡都可以在马上,几乎跟匈奴人差不多了。
区别在于。
秦军是在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的辅助之下,才能保持一个昼夜疾驰不歇的状态。
匈奴人则是没有任何装备辅助,他们就是单纯的从小到大都跟自己的马在一起,人马合一,吃睡都习惯了。
甚至于匈奴女人生孩子都可以在马上生……到这种程度……
环境逼迫下的强适应力,强生存力。
这才让北境游牧民族成为中原了中原农耕文明的千年大敌。
不过。
现在秦军所占据的装备优势,季节性优势,都是客观碾压性的存在。
匈奴人再怎么人马合一。
也无法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此刻。
匈奴个别侥幸存活的送信人在往河套跑。
蒙恬、韩信和李牧率领六万精骑也在朝河套狂飙突进。
他们的速度更快……
其实慢点也无所谓。
因为匈奴人在非战时的情况下,他们都是部落分散式生存,不然全都挤在一块,那么多的牛羊怎么放牧呢?
生存形态决定了他们想要组织起来,同样需要很长的反应时间。
就像一支军队,想要从行军阵型,转变为战斗阵型……需要披甲,变阵等等。
问题在于。
敌人不会给你披甲、变阵的机会。
因此。
以秦军狂飙突进的速度。
匈奴人做什么都晚了。
同一时间。
韩信带领一万铁鹰精骑,直插河套靠后的位置,也就是连接狼居胥山的长廊所在。
蒙恬和李牧则率领剩余的两万铁鹰精骑,以及三万赵边骑,从两翼分割河套区域。
在他们离开以后。
乌氏倮之子:乌氏陀,受到夫子的钦点,负责扫尾诸事。
比如跑散的牛羊,该归拢还是要归拢一下的。
包括战马、帐篷、物资各方面。
蒙恬他们不易携带。
总不能单纯的暴殄天物,故让乌氏陀整合战争所得……
然而。
当乌氏陀带人赶到的时候,他傻眼了。
他从小跟着自己的豪商父亲身边,后又前往稷下学宫学习,从来不曾见过太血腥的名场面。
可他现在却真正看到了由人头筑起的京观……
鲜血染红草原。
尸体遍地都是。
许多帐篷被火焰付之一炬。
零星牛羊四散而开。
乌氏陀见状只觉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乃至于震怖……
随即。
乌氏陀开始干呕了起来。
旁侧。
有几个老道的中原门客和月氏人,都在惊叹秦军的战斗力。
这么短的时间内。
火速横扫碾压一支小型部落,两支中型部落,着实是恐怖如斯。
月氏人瞬间在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畏惧感,他们面面相觑之下,都暗暗决定回头必须得想办法通知一下部族,可千万别跟秦国交恶。
咱们可以借着豪商乌氏倮做生意的嘛,何必非要像匈奴人找死呢?
早就听说头曼和冒顿两父子非常跳。
今天抢他们大月氏几个草场,明天又去戳东胡人的屁股,甚至还屡屡对着长城叩边。
现在好了。
叩出事儿了吧!
惹了秦国的虎狼杀神。
他们倒要看匈奴人这次会死到什么程度……
“呕……牛羊我们可以收收,那些人头怎么弄?”
乌氏陀被浓烈的血腥味冲的两眼泛白。
有一秦军边关司马令开口:“不用管,就摆在那里,以后可供北境所有人瞻仰!”
秦军的边关司马令,对于北境游牧民族的脾性无比了解。
畏威而不怀德。
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必须得用极致的震慑,再搭配朝廷即将颁布的互市制度,方能让长城安稳下来。
也就是说。
在互市之后,你北境游牧民族在处心积虑的搞事情之前,需得好好想想……今日由匈奴人的头颅,所筑起来的连座京观。
犯我大秦者。
虽远必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