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吴亦高在客栈要了一碟四季豆,一碟卤香豆腐干丝,一碗响铃肉,一瓶竹叶清。
吃了个畅快淋漓,然后走到分席而坐的四个轿夫面前:
“各位兄弟辛苦了!”说罢付了他们来回的脚力钱。
“高先生,那您怎么回去?”一个精瘦的轿夫急声问。
“我嘛,到时自然有人送我。”
吴亦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只管吃饱喝足先回太平镇。”说完又叫老板算账。
矮胖的店家来到桌前,满脸堆笑:
“先生,连他们四位老哥的酒菜共一吊二。”
吴亦高摸出一块大洋板啪的一下掷在桌子上:
“不用找了,有剩的尽给他们四位加酒添菜。”
说完撩着衫子摇着扇子走出了店门,雇了人力三轮自奔县政府。
到了县政府门口,站在众人后面看了招贤榜,暗暗推敲了一会儿。
就上前对守在榜旁的老者说:“您老可是负责招贤的?”
那清瘦老头瞟了一眼这位飘逸而又不显轻浮的年轻人,靠身道:“正是。”
吴亦高把折扇一收,很有礼貌的说道:
“那有劳老丈随便弄些笔墨,若是县长问起,就说是金城县太平镇的草民吴亦高前来献丑。”
老者见吴亦高气度非凡,不敢怠慢,径直去衙内托了纸墨出来。
十分恭敬地站在吴亦高的右侧。
吴亦高也不多言,深吸一口气,挽袖,提笔,潐墨,悬腕。
就在墙上的榜文上一挥而就,下联就出来了。
老者仔细地念了三遍,然后掉头就奔进了县政府大门,看榜的人群顿时炸开了。
“妙啊妙啊,以山对水,这是绝对啊!”
人群议论纷纷,拍手赞叹绝不余口。
有人甚至说出这是金城县近二十年以来最好的对子。
众人纷纷向吴亦高拱手,他赶紧抱拳一一回礼。
满脸谦虚的说道:“献丑,献丑!”
不一会儿老者出来了,向吴亦高双手一拱:
“这位先生,县长大人有请!”
进了大门,莫县长远远相迎,他携手将吴亦高挽了。
双双走进中堂,分主宾坐定,然后微笑着吟道:
“河水泛滥,一江流水满泥沙;岩山巅出,两岸山峰岩峻峭。妙对,真是妙对啊!”
吴亦高赶紧站起来,抱拳道:
“县长大人过奖了,草民勉强应对,还望大人指教!”
说罢,就仔细的打量起莫县长来。
莫县长身穿对襟青绸衫,灰色灯笼绸裤,一双普通的青布鞋。
无一不是一个标准老穷酸的形象。
吴亦高觉得这位戴眼镜头发染霜的老者,根本不像混于官场的人。
倒挺像一个资深老学究。
“吴先生太谦虚了,本县出这联有些名堂,明看是对句,其实是对字。”
“吴先生用山对本县的水,果然高明,指教之说岂敢岂敢!”
“下官上任之初,就闻金城县地灵人杰,听说太平镇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今日有幸会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像先生这样的才子,太平镇尚有几位?”
莫县长对吴亦高赞赏一番,最后问道。
吴亦高微笑着道:
“承蒙大人看重,吴某只是一介草民,说到太平镇人杰。”
“当数为人师表、德高望重、名播乡里的柳玉山柳老先生。”
“听说过,听说过,柳玉山先生同下官一样也是举子出身。”
“先前在金城县立中学执教十几年,后因一些小事与校长搞得不大愉快。”
“直闯县衙辞职回家,一心发展家乡教育事业,身着布衣,每日粗茶淡饭有口皆碑。”
莫县长十分恭敬地说道。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吴亦高呷了一口茶:
“满腹文章当属柳玉山的乘龙快婿雷光阳先生,好像他曾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莫县长叹了一口气:
“此人才华定当不俗,但是从他松散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受烟毒害不浅。”
“前日他来过,看了榜文却不提笔,品茶间他单刀直入地对下官说。”
“他见了黄金眼睛都发黄,别人以为我害了黄疸症。”
吴亦高笑了笑:“我这个表姐夫喜欢说笑。”
“那雷光阳是你表姐夫?”莫县长有一丝吃惊:
“那柳玉山老先生同你是啥关系?”
“算来我应该叫表叔,但也是在下的先生。”吴亦高回答道。
“难怪先生有如此才华,失敬失敬!”
莫县长抱拳道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那雷光阳不是说笑,他说要本县给他搞十斤大烟。”
“是吗?”吴亦高见怪不怪:“这个县长大人应该没有答应他吧。”
“那是当然,”莫县长正色道:
“本县上任金城县,第一要事就是禁大烟,自然不会给与。”
“再说本县也没有大烟,所以你那表姐就灰溜溜地走了。”
“都是大烟害了他。”吴亦高叹了口气,把雷光阳的事简单的向莫县长说了说。
原来当初柳老先生看中的了雷光阳的才学,才将大女许配给他。
但是后来不知他在哪里染上了烟瘾,祖上偌大一份产业就被他三下五除二的搞得精光。
柳玉山老人气得不行,有一次狠狠地骂过他一回:
“光阳,你有八斗才学,也有二斗烟瘾,财帛是身外之物。”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家产烧光不足可惜,可惜的是你自己。”
“柳老先生看走眼了!”莫县长也叹了声气,对吴亦高道:
“纵然那雷光阳博学多才,但要对好本县这一联也非易事!”
“就算本县手中有大烟,恐怕他未必有这份能耐。”
吴亦高呵呵一笑:
“如果单从对联而论,能对莫县长上联的金城县恐怕也能列举十数位。”
“之所以到目前大人还不满意,是不是大人的对联除了对句对字之外。”
“这其中恐怕还有更为重要的第三层深意吧!”
“呵呵,”莫县长笑了笑道:
“不知先生所谓的第三层深意是为何意?本官愿闻其详!”
吴亦高也笑了笑,道:
“区区一幅对联,莫县长开价百个大洋,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如果草民猜得没错的话,县长大人更担心的恐怕是咱们金城县这条渠水之江吧!”
“先生果然高明,”莫县长道:
“本县的上联道出了‘水泛’,而你的下联道出了‘治山疏水’之策。”
“这一联,实际是本县为治理渠江而设,不知先生对治理渠江可有办法?”
“学生闲时对水利也小有研究,只是不知对与不对!”吴亦高从怀中取出早就写好的治水策略,双手恭敬递给莫县长。
莫县长看后,不由拍案叫绝,二人对治理渠江展开了深入的讨论,言谈之音十分投机。
莫县长提出要吴亦高在金城县任职,说是为振兴本县,吴亦高婉言谢绝:
“多谢大人美意,无奈草民闲散惯了,且先不说不精国事不通政事。”
“光是工作纪律这一项都过不了关,不堪仕途羁绊,尚请大人见谅!”
莫县长无奈,只好盛情款待吴亦高,酒足饭饱后吴亦高辞行。
莫县长命差役备了马车,封好百块银元,挽着吴亦高的手直送到县府大门外。
他感慨万分地说道:
“高士不屑于旁视官场的斗鸡赛狗,莫某无缘与先生共事,实在遗憾得很。”
“如有机会,莫某自当到太平镇登门拜访!”
吴亦高淡淡一笑,双手抱腾:“欢迎大人下乡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