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钢铁,支援国家造飞机大炮打米帝,听起来是多么豪言壮语。
那一时刻,就连小小的柳青青也毫不怠慢。
他翻箱倒柜,把一些没有用的铁制品,怀着无限憧憬,纷纷投入到熊熊的烈火当中。
在那呼啸的火焰中,他好似看到了奔腾着的千军万马,他们怒吼着向前向前,再向前。即便是这样,他们家门前还是插了三天黄旗,被村长贾新河定为中游。
贾新河一直很“关照”柳金源一家,他说柳金源大炼钢铁的决心不够彻底,没有把所有的铁制品全部交出来。
柳金源摊开一双手,低声下气的说:“贾村长,屋里所有能拿出来的铁制品,我们都拿出来炼了钢铁,实在是没有了。”
“好,我们到你家看看!”贾新书带了几个人去柳青青家查,他们看遍了每一个角落,最后贾新河的目光落在了柳金源家里面唯一的一口红漆立柜的门扣上。
这立柜是柳青青母亲的嫁妆,那门扣其实是铜制品,两个半月形,上面有古典图案,煞是好看。
“贾村长,这是青青他妈的嫁妆,青青他妈不准我橇,说橇烂了可惜!”柳金源看贾村长的目光落在铜扣上,立即解释。
贾新河一听,脸立即沉了下去,他瞪着那对三角眼,对柳金源大吼道:
“就你们家可惜,米帝国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我们国家现在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都象你婆娘那样,都象你们这样保守自私,全民炼钢运动还怎么开展?钢铁元帅还怎么升帐?你是不是想我把你家门前的黄旗换成白旗,斗你的右派?”
“不不不,贾村长,”听说黄旗要变成白旗,柳金源急了,他连连摆手,乞求道:
“贾村上,我求你了,我不想要黄旗,更不要白旗,我要红旗,我要一心一意跟着党走。”
贾新河哼了一下,说:“革命不是靠嘴巴皮,要有实际行动,你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就转身离去。贾新河一走,柳金源就找来一把铁锤,使劲的砸向了妻子的嫁妆。
……
为确保钢铁元帅升帐,太平镇昼夜不停的大炼钢铁,从禹王宫到下场口的十九级石梯,整条街共有五十九座炼钢土炉熊熊地燃烧着。
木制风箱米筛般大,每个土炉配置了两个拉风箱的大汉。
一支三十多人组成的运输队将煤炭源源不断地往街上送。这些冈炭的前身原木是青杠树,就地砍伐,就地烧捂成冈炭,然后被送到大炼钢铁的现场。
妇女孩子都是全员参战,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用鸡毛扎风箱。
禹王宫正殿和门前的大石坝里设有十二个土炉,簸箕般大,五尺高。
每个炉子配备了三个大男人,两人拉风箱,一人加炭出铁水倒炉碴。规模阵式,丝毫不比当年打鬼子差到哪里。
晚饭过后,柳金源提着半篮子包括立柜上的铜扣等金属品找到贾新河,贾新河在禹王宫正殿的一个角落,和村上的几个干部喝酒吃豆腐干。
贾新河看见柳金源这个时候找来,心里有些不悦,冒着火说:“哪个舅子告诉你我在这里?”
发完火后又瞅了瞅柳金源递向前的篮子,他瞪着眼道:“都拿来了?”
“都拿来了!”
“先不要那么肯定,”贾新河打了一个酒嗝:
“锄头等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我们是不主张往炉子里倒的,你再回去好好检查,明天我们再往你家走一趟,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叫人把你门前的旗子换成红色。”
柳金源道了一声谢,这才放心的出去。
贾新河继续喝酒,直喝到报晓的公鸡唱第三遍,他才不断地打着酒嗝走出禹王宫的正殿。推开大门,他就怔住了。
只见坝中央的一个大炉子前围了不少人,中间一个肮脏的汉子正在边跳边唱,差不多的炉子都停了工,所有的人都围着看热闹。
“唱得好唱得好!再来一个,高人再来一个嘛!”
观众拍手喝彩,代高仁象耍猴戏的江湖艺人一般,作了一个罗圈揖,嘶哑着嗓子唱起来:
铜瓢子,
茶壶子,
老太婆头上的银簪子,
纷纷倒进火炉子,
这些浑球是疯子!
贾新河一听火冒三丈,三步并着两步奔过去,刨开人群,左手提了贾仁高的肩膀,右手闪电般刮去,啪啪两声脆响,他骂骂咧咧的回道:
“龟儿子,
蠢舅子,
癫三倒四唱啥子,
老子给你嘴巴子,
让你再逗这些斋舅子!”
围观的人群瞬间溜走,各就各位,右派分子柳大汉赶忙抄起叉子通炉子,那口大风箱也响起了急促的“叭哒”声。
贾仁高捂着半张脸看着凶神恶煞般的父亲贾新河,突然又唱道:
天上飞的是鹞子,
地上燃的是炉子,
老子动手打儿子,
儿子问老子,
哪个舅子批条子!
贾新河有些酒意,听后又一拳摞在贾仁高的脑门上,这个疯癫的高人抱着头,哇哇乱叫着往家里跑。
贾新河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抄起炉边的掏火铁棍,就给柳大汉一棍:
“你狗日的钢铁不炼,逗癫子,想得白旗想挨斗是不是?”
柳大汉哎哟的一声,便蹲在了地下,双手抱头,嘴里直告饶:
“不敢了不敢了,村长再也莫添第二棒了,再来一棍就没得人炼钢铁了!”
支书吴奉民等人听到吵闹声,睡眼朦胧地从大殿走了出来,贾新河这才扔掉铁棍,歪着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