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要过水，
    过了水的汤子显得圆润，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玻璃的外表。
    倒上韭菜鸡蛋酱，晶莹剔透的汤子也能屈能伸，很快和韭菜鸡蛋酱打成一片。
    秃噜噜，
    汤子的口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坚韧，小拇指粗细的它，咬上去，却是异常的柔软。
    意外的口感，牙齿稍微用力，断裂面就碎了，看上去吃起来应该是面条，结果一口下去，好像在吃香蕉。
    像极了那个把它发明出来的人。
    刘叔和路爸似乎十分爱好这口，两人吃的秃噜噜很享受。
    吃饭不吧唧嘴，是照顾周围人的感受，可吃饭秃噜噜，就让人有一种这个东西很好吃的感觉。
    路小雨也配合起来。
    四个人的桌上，三个人都秃噜噜，横着玩手机的孩子也遭不住，看的他食指大动，连忙也加入阵营。
    啥玩意？
    孩子吃的怀疑人生，这么咸，这么酸，这口感是怎么回事？你看上去也没那么柔弱啊。
    果然，什么东西，都有着自己的受众。
    刘叔对于路小雨的吃相十分满意，到底是路爸的孩子，没有理由她爹爱吃，她不爱动筷，自己这个，这个又不是我孩子，不用苛求。
    别说，中午吃的有点多，晚上还真没怎么倒腾出肚子来。
    吃的差不多了，刘叔和路爸开始回忆他们年轻的时候。
    路小雨知道，自己又要接受90年代的洗礼了。
    九十年代这些年轻人，他们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不如现在，像现在这样研究生遍地走，本科生不如狗的情形，放在当时，那是会惊掉下巴的。
    路爸大专就已经算是当时受教育程度非常高的知识分子了，而刘叔上的学则更有那个时代的风格，叫电视大学。全称是广播电视大学，
    简称电大，虽然也算专科，可是相对来说，远没有真正的专科毕业来的硬气。
    但是好歹还是国家承认的学历，刘爷爷虽然家里没什么关系，但是作为人情社会的一员，只要下功夫，就不负有心人。
    路爸被塞到冷库上班去了。
    一开始以为是什么不受待见的地方，结果发现，这是个意外的惊喜。
    九十年代初期，很多事情慢慢起了变化，随着时间的慢慢发酵，原本几乎只对公家开放的冷库也渐渐地热闹起来，早期的商人最爱把苹果堆进冷库，然后趁着逢年过节的赚一笔提前量。
    那个时候的刘叔过的相当滋润，虽然自己在冷库也没什么大权力，就是打更而已，可是这不就是整个冷库那个时间段就他一个吗？
    有的客商来了车，他也不好意思的，烟酒糖茶，要不，这葡萄不错，你拿几串？
    管仓库的和搞采购的，即便没有坏心眼，也很难不吃香喝辣。
    想想那段日子，刘叔一顿唏嘘。
    他已经算是刚正不阿了，结果结婚的时候还能在当时最好的酒店摆了20多桌，连当时的服务员都是请的俄罗斯姑娘。
    那时候的他是巅峰，等孩子生下来，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人情社会有强烈的buff，那也就意味着有强烈的debuff。
    帮他运作的头头犯事了，整个一条线都被撸了下来，事后倒查，就他们几个小喽啰没什么事，也是幸运，他只是晚上给人开个门，收了点烟酒水果，没有跟人要过钱，倒是也听说白班那些都富的流油，也传授了一些经验给他，可到底觉得这些手段太过费脑子，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没办法承受，于是就没有施展。
    不用善良，即便是正常的活着，也总有收到回报的一天。
    听说头头给判了，一些人病了好久，只有他们几个还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到底没了大腿，即便是打更的活，也没了他们的位置。
    就在孩子还嗷嗷待哺的时候，刘叔被优化了，刘婶也赶上了，俩人看着孩子和空空如也的仓房。
    马上秋天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冬天了，当时他们还住在平房里，要烧煤取暖。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更何况两个大活人！
    和师兄弟们商量了一下，加上还有人情在，刘婶在农贸市场摆了个摊位卖水果，刘叔和师兄弟在电影院支起了摊子卖馅饼。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支撑东北90年代的主力军才真正显示出实力，路爸和路妈这种单位的小透明，算是扛住了那一波，虽然工资少的可怜，但是却实实在在地转化到了刘叔他们的兜里。
    当时在电影院最赚钱的是烧烤，但是卖烧烤的多是一看脸就知道这牛羊肉纯不纯的大兄弟，跟他们竞争不过，刘叔他们研究了一番决定做馅饼，因为做馅饼有个和烧烤一样的先天优势，就是表演性极强，而且一个大饼铛上面能同时烙很多馅饼，效率其实比煎饼果子摊还高，而且那个香味也能传出二里地。
    几个人，一个摊，几张桌子，馅饼摊就这么开张了。
    老实说，最爱吃刘叔家馅饼的是路妈，但男女有别，她只负责吃，路爸倒是跟刘叔聊的很开心，最重要的是，刘叔做馅饼它是真好看，拿起一小块 面，然后旁边拿出一大块馅儿，就这么拿着面饶啊饶的，一小块面就把那么一大块馅儿给包进去了，然后在滋滋作响的饼铛上一放，大大的一个面团，用铲子一压，就圆了。
    路爸很严肃地对着路小雨说：『很圆，非常圆，特别圆。』
    路小雨能想象，但是这个特别圆听起来就十分的要命啊。
    路爸想了想，
    『跟你妈甩干被单时候那么圆。』
    哦，有画面了。
    不但圆，而且不漏馅儿。
    这一手，确实很有表演性。
    馅儿也好吃，猪牛羊肉、鸡蛋、韭菜芹菜葱，各种排列组合。
    有了饼，哪能没有汤？
    巧了吗？我们有馅儿，我们有面，你猜，我们还能做啥？
    馄饨正式上线。
    一口大锅，不干别的，铺了满满一层的鸡架，一个兄弟不干别的，就负责烧水煮汤。
    如果就是这俩样，那刘叔他们也站不稳脚跟。
    他们的馄饨是第三绝，当时的馄饨和现在一样，拇指肚大小，馅儿少，面多，一碗也没几个。
    他们当时的馄饨，其实已经不能算馄饨了，那叫算是馄饨型的饺子。
    深谙经营之道的刘叔买了很多又大又扁的碗，嗯，就跟现在这些连锁店干的事一样，看着碗贼大，实际没多少。
    这招现在司空见惯，那时候可算是妙招。
    别人家还用巴掌大的碗装小馄饨的时候，你就一个大海碗装大馄饨，一碗鸡汤下去，啥作料也不放，就是海米紫菜，香菜和调料在桌上，自己调。
    拿起大海碗，倒点盐、醋、香油、胡椒粉。
    咕咚一声，
    不是喝汤，是吃馄饨。
    烫的要死，
    你要死啊，这馄饨里还放油？
    啥？和馅饼用的一样的馅儿？
    哦，那没事了。，
    看着这跟半个猕猴桃大小的馄饨，一口是真吃不下去，咬开，馅儿里的油流了一嘴，和鸡汤一起喝下去，那味道确实很不错。
    这时候，还有馅饼哪。
    表皮焦脆的馅饼，一口，嘎巴，咔，
    又是一口油，肉馅和的正好，汁水充盈，再拿汤顺一顺，哟，这是软皮的馅饼吗？
    路小雨听着就口水直冒。
    两位长辈啊，你们干嘛在汤子馆聊这个啊？
    你们真的应该在馅饼铺聊这个啊。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但是我吃不到啊。你们是要折磨死我吗？
    不过路妈是个另类。
    路妈对其他馅饼不屑一顾，唯独钟爱纯大葱的馅饼。
    路小雨愣了一愣，我妈的口味这是随了我呀，听着好像，我也会这么干啊。
    青春正茂的路爸和路妈俩人的恋爱史，其实，算是90年代饮食进化史。
    一个纯能吃，一个干吃不胖。
    俩人第一次相亲，就是在刘叔的馅饼摊。
    那个时候还没有兔子舞，没有大喇叭，只有刘叔他们这样的摊主在维持生计。
    俩人第一次相亲就没有遵循当时的基本流程。直接在馅饼摊见面。
    一张小方桌，还没到谈恋爱吃饭的时间段，人不算多。
    两人面对面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路妈敲敲桌子，示意路爸点饭。
    馅饼摊，么的菜点。
    路爸没谈过恋爱，但是贼喜欢吃馄饨。
    路爸：『三张猪肉大葱，两碗馄饨。』
    路妈撇撇嘴。
    路妈：『再加三张纯大葱的。』
    路爸一愣，心说这是遇到了对手啊。
    本以为我两张，她一张，这加个馄饨就差不多了。这一人三张，你以为你是我？
    路妈心想，三张猪肉大葱？你不吃吗？
    双方互相试探彼此的肚量。
    刘叔也很稀奇，这姑娘饭量不一般啊。
    纯大葱馅，可是好久都没做过了，是个懂行的。
    纯大葱馅，有讲究。馅饼的咸淡都在肉里，一般不会在蔬菜里放盐，放了盐，这馅就一滩水了，纯大葱馅，得包饼皮的时候再放盐，而且煎的时间要掌握好，时间短了，葱还没熟，有一股葱味，吃着烧心，时间过了，饼皮就黑了，看着闹心。
    着实费了一番心力。
    六张馅饼，两碗馄饨。
    路爸，咔嚓，咔嚓，咕咚。
    路妈看了点点头，嗯，这馄饨一般人不能这么吃。
    路妈，miamiamia，咕咚。
    路爸看了眼前一亮，
    好嗓子啊。
    势均力敌。
    两人算是看对了眼。
    吃完了馅饼，
    路爸提议：『蒸饺羊汤？』
    路妈点点头。
    馅饼摊未分胜负，这是要加码了。
    两人奔赴下个赛场。
    路小雨听着，一阵沉默。、
    ┗|｀o′|┛ 嗷~~
    你们毁了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