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宗中,有专门为前来拜访的客人准备的厢房,距离宗门众弟子与长老等人的住处,颇有一段距离。
耿鑫如今,便被安排到了此处。白天时分,耿鑫也混在那些拜访队伍当中,被翠竹宗中的长老带着游历了一番宗门对外开放的场地。
入夜时分,耿鑫身影无声无息消失在了自己房间中。
在那处供宗门众长老们与教习等人居住的院落,童夕与童月如今就在此处。
童夕站在窗前,望着那轮高高悬挂天际的明月,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都说月是故乡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家乡的明月,到底有没有这么亮了。毕竟离开家乡以后,已经过去了数万载。
童夕和童月的父亲,是个赌徒,自童夕记事起,他的父亲每次回家,都是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对她们母女三人拳打脚踢的。
本就是庄稼汉,家境贫寒,每年靠着母亲累死累活种地换来的那点钱财,全部被她父亲败了个精光。家里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母女三人经常挨饿的光景。若不是邻居们经常偷偷地接济,母女三人早就饿死了。
就算如此,她的父亲也从来带不回一文钱,每每回家酒醒之后,就要逼着母亲拿钱,拿不出来,就是一顿毒打,浑身上下一年到头青一块紫一块的。
在她十岁那年,妹妹童月八岁,母亲在一个冬季,得了风寒,身子骨本就因为常年劳累一身病,还被那赌徒父亲一顿暴打,最终没有扛过那个冬天,撒手人寰走了。
自此以后,只有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赌徒父亲,也就很少回家了。
童夕带着妹妹童月,每天帮村里人做一些农活,不求有个收入,只求干完活后能管一顿饭。
其实有好几家没儿没女的农户,是真心喜欢这对姐妹,想要收养她们俩当女儿。但是她那个赌徒父亲,知道了以后,硬是要逼着人家给五十两银子才成,否则想都别想。
都是靠着老天爷吃饭的农民,谁能拿得出五十两银子,最后没办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童夕十五岁那年,她已经带着妹妹可以自己种些各种粮食来填饱肚子了,但是她那个赌徒父亲,又一次将主意打到了姐妹身上。
她父亲带回来了两个汉子,见过了她们两姐妹之后,童夕听到他们在商量价钱,她父亲以三十两银子,打算将姐妹两个卖给那人贩子。
那时候的童夕,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像这种卖给人贩子的,最后肯定要被卖去大城池里的窑子中接客。
童夕给三人做了饭,趁着三人吃饭的时候,将门从外面锁了,拉着妹妹就跑。
她没敢走大路,跑进了深山当中,一跑就是两天两夜。
不过那个时候正是秋季,山里各种野果比较多,姐妹二人不至于饿肚子。
但是在一个晚上,姐妹二人相互依偎,在一处岩石下过夜时,出现了两头狼。
两人当时都吓得双腿发软,只是一个劲地尖叫哭喊。
好在当时有一个宗门的弟子在那山里历练,听见了喊叫声,很快便赶了过来,杀了那两头狼,才救下了她们姐妹二人。
那几名弟子听过了姐妹二人的遭遇以后,便将两人带在了身边,在历练完之后,将姐妹二人带回了宗门。
两姐妹拜在了一位长老的门下,从此踏上了修行之路。
在之后的三五年间,两姐妹便已经成为了宗门的翘楚,更是被宗门大力培养,修行可谓是一日千里。
不过终究是个三流小宗门,十多年之后,两人的修为,已是这小宗门中最高的了,宗门中已经无人可以教她们了。
为了能够得到更好的修行,在自己师傅的建议下,两人又投入了更大的宗门当中。
不过在这之前,童夕偷偷回了一次家,将自己那位赌徒父亲,亲手活活打死在家中,一把火将那木屋烧了个干净。这件事情,她从没有告诉过童月。
不到百年时间,两姐妹已经站在了那个小天地中境界的天花板上。两人是当之无愧的修行天才,成为了那些年的传奇。
之后数千年时间,两姐妹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坐镇那个三流小宗门,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宗门后辈,将一个三流小宗门,硬生生抬到了超一流行列中。
在两人离开那方小天地时,去祭拜过自己的母亲。当年母亲下葬,连个棺材都没有,一个裹覆的草席也没有,还是邻里乡亲帮忙挖了个坑,就那么埋了的。
其实,在她们当年离开前去祭拜的时候,数千年时间过去,那个小小的坟头,也早就没了。
童夕望着那轮明月怔怔出神,好像以前从来没有想念过家乡,不知今晚怎么就突然有些想念了呢?
突兀之间,身后响起了沏茶声,童夕快速转身。当看见那人放下茶壶,端起茶杯喝水之时,她全身汗毛已经竖起,不自觉倒退了两步,身体撞在窗沿上,碰倒了一盆花。
就在那盆花掉落下来,即将坠地摔得粉碎之时,它又缓缓升起,摆放在了窗台之上。
那人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赞叹了一句,说茶水不错。
来人当然便是山水舵舵主耿鑫了,也只有他才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童月的房间,而童月还不自知。
耿鑫微笑着看着童月,道:“不好意思,打扰你赏月了!本来想着等你赏完月的,但是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实在是有些口渴了,这才想着喝口水的,没想到打扰到你了,你别介意哈!”
童夕看着耿鑫,眼中带着惧意,没有说话。
耿鑫身体微微后仰,意态懒散,靠在椅子上,双手拢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道:“过来坐,我又不是毒蛇猛兽,用不着这么提防我吧?”
童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身体紧绷着。
“再给我倒杯茶,嗓子还是有些干!”耿鑫缓缓道。
童夕起身,提起茶壶,在水杯中添满了茶水。只是倒茶时,手有些发抖,撒出来不少,茶杯里的茶也溢了出来。
耿鑫瞥了一眼茶杯,笑着道:“茶满欺人,酒满敬人。看来,你很不欢迎我啊!不过呢,我还是要厚着脸皮多待一会儿的!”
耿鑫说着,端起茶杯,在茶盘中倒出些许,然后才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他微微摇晃着水杯,不紧不慢问道:“我很好奇,就两名神帝境,是怎么让你们三人,一死两投降的?莫非从一开始,你们两姐妹便帮着他们,一起出手打死了那个蠢货?”
童夕直接摇头,“我们没有,他是一对一被人杀了的,和我们无关!”
“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他在与人打斗被杀的过程中,你们两姐妹是在看戏咯?”耿鑫继续把玩着水杯。
童夕看着对面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喉咙滚了滚,开口道:“我们被人看着,有心无力。不是我们不救,而是救不了。况且,他从一开始为了活命,就提出用我们两姐妹换他活命!”
“这么说,他死得不冤是不是?”耿鑫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对方两名神帝境,他们三人,一人在与那蠢货单挑,那么对方还剩一人,就能看得住她们姐妹两人?耿鑫觉得这童月的说辞,好像把自己当做了三岁小孩来骗了。
童夕看着耿鑫,没有说话,但是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现在只希望那个刘卫,能够快点发现耿鑫,感觉过来。否则,自己两姐妹,今晚可能真的要死在耿鑫手中了。
耿鑫一仰头,就像喝酒一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之上。
一瞬间,整个房间便被隔绝,被耿鑫设了禁止,所有的声音与气息波动,不会有丝毫流露出去。
童夕心中已经骇然无比,她被耿鑫的威压压制,动弹不得了,就连张嘴说话,都办不到了。
耿鑫慢悠悠起身,来到了童夕身后,俯下身子,将嘴唇贴近童月耳边,笑着道:“你我主仆一场,但是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怎么?有了新的去处,就一点不念及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了?”
耿鑫说完,直起身子,来到窗边,看着明月,赞叹道:“今晚的月色,好像是格外美,我都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了!”
随即,他又走到童夕身旁,一把拽住童夕的头发,拉着她和椅子,一起向后滑动了半丈远。
然后,耿鑫绕到童夕前面,背负双手,看着一脸惊骇的童夕,满脸笑容,“你以为躲到了这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不得不说,这么个小小宗门,确实有些能耐,能够整出这么个大阵来!但是,你不会想到,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吧?”
“日子过得挺舒坦嘛,还当起了教习!要不你也教教我怎么修炼,如何?”
“你知道吗?我最近很是纳闷,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就这么喜欢背叛我呢?难道是我这人,对你们太过仁慈了,让你们没有了敬畏之心?觉得背叛我,也不用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了?”
耿鑫说到此处,咧嘴一笑,伸手将童夕脖子处散落的头发一点一点拨弄到后面,然后五指攥住童月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童夕一瞬间便已经满脸憋红,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下垂的双手手背,也是青筋一根根凸起,却无法挣脱束缚。
耿鑫看着童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之色,“背叛我,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耿鑫说完,五指开始慢慢用力,童夕脸色由红开始变紫,双眼仁就像随时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她的神魂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了。
而距离这边住处尚有一段距离的司淼淼,正在盘膝打坐之时,忽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皱之后,喊了一声熬拓,已经消失不见。
童夕与童月的一缕神魂在司淼淼手上,童夕神魂的强烈波动,引起了司淼淼的注意。
在这翠竹宗,除了刘卫以及神狱塔中的那些大佬们,司淼淼想不到是何人能够让童夕陷入到这般险地中。
好在房间的禁制并不限制人员出入,司淼淼直接出现在了童夕的房间中。
司淼淼看着那个捏着童夕脖子,将童夕提起来的男人,眉头皱起,沉声道:“放开她!”
耿鑫转过头,看向司淼淼,手一松,童夕掉在了地上。
童夕瘫软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近距离咳嗽着。
司淼淼看了一眼童夕,见童夕没有什么大碍,稍稍放下心来,看向耿鑫,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熬拓也进了房间。
“与他废什么话,打残再说!”熬拓撂下这么一句话,一拳便向着耿鑫砸去。
耿鑫同样一拳,朝着熬拓的拳头轰去。
砰的一声,两拳相撞后,一股拳劲四散开来,房间中的桌椅等在一瞬间化作了齑粉,熬拓也随之被这一拳轰飞了出去。
一面墙壁直接被熬拓砸塌,熬拓摔在了屋子外面。
屋子内的动静是没有传出去,但是熬拓这么撞破了房间,砸在外面的动静,还是让周围各个房间的长老教习们听见了,纷纷开门走了出来。
童月出来后,看见姐姐的房间塌了一面墙,便立即冲了进去。见到姐姐正在瘫软在地上剧烈咳嗽,童月一闪身直接带着姐姐出了房间,远离了耿鑫。
熬拓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晃有些酸疼的手臂,脏腑中都感觉有些隐隐作痛!
熬拓眼中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
也就他皮糙肉厚的,这要是一般的神帝境,就这一拳,轻则一条胳膊废了,重则便再加不轻的内伤,绝对爬不起来了。
耿鑫纹丝未动,脸上又换上了淡淡的笑容,见熬拓毫发无伤,有些惊讶,“原来是一头畜生,怪不得吃我一拳还能站起来!不过我也就是很随意的一拳罢了,你也别骄傲!”
熬拓听见耿鑫叫自己畜生,当即一瞪眼就又要冲上去。
“想死就去!”司淼淼淡淡道。
熬拓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狠狠剐了一眼耿鑫,便不说话了。
“愣着做什么,去找刘卫啊!”司淼淼看着熬拓,微微皱了皱眉头。
熬拓一闪身没了踪影。
司淼淼看着围在外面的众人,道:“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看了一眼大殿中的耿鑫,转身默默离去。
司淼淼是怕万一等会儿打起来,这些人完全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可能人家一挥袖袍,就尽数死绝了。
唯一那位负责接待客人的长老,一脸的自责之情。这人是他接待的,看不出任何跟脚来,也就没有多想。他想着如今宗门神帝境强者就有四位了,加上宗主刘卫,谁敢胆大包天来宗门寻衅滋事?
门中,其实不光是这位长老有此想法,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如今的翠竹宗,即使是整合整个云天大陆的其余势力一起来攻打,那也是蚍蜉撼树而已。
“小姑娘很不错,遇事冷静,处事果断。要不要以后跟着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耿鑫笑呵呵道。
司淼淼摇了摇头,“没这个打算!”
“那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啊!”耿鑫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阁下可是那山水舵舵主?”司淼淼问道。
耿鑫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耿某!”
“那就请耿舵主稍等片刻,等我们宗主到了与耿舵主谈,可行?”司淼淼问道。
耿鑫笑着点头,“自然可以,我此次本就是为了他而来,只是想着顺手解决两个叛徒而已。不过之前你发话了,那我就先饶了他们,等会儿与刘卫谈完了,再说!”
“那请阁下随我去大殿等候吧,两个大男人,深夜在一个女子房间谈事情,终究不太妥当!”司淼淼道。
耿鑫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确实,是耿某考虑不周啊!”
司淼淼将耿鑫带到了一间大殿中,并未奉茶,也没有在大殿中相陪,而是站在殿外,等着刘卫到来。
熬拓到了刘卫房间外,敲了敲门,没什么动静。
自从上次刘卫带着颜如玉和萧婉儿去了小木屋,就没有出来过。
外界其实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也就是说神狱塔中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
刘卫总觉得这些年自己陪伴两位老婆的时间有些少了,索性这次就多花点时间,多陪些时日。这十几年来,他是每天都拉着两位老婆一起修炼。别的不说,这人生乐趣算是被他给体验得淋漓尽致了。
这不,今天刚刚修炼完,才躺下准备休息呢,敲门声响了。
刘卫骂骂咧咧穿好衣服,出了神狱塔,看见熬拓后,没好气道:“啥事啊?不知道我在闭关修炼吗?”
熬拓看了一眼刘卫,见这位大爷红光满面,好像还微微有些气喘,便明白了他嘴里的修炼是怎么一回事了。感情是自己打搅了人家的好事,怪不得没个好脸色。
“来了一位不好惹的主,我们不是对手,不然也就不来找你了!”熬拓有些不好意思道。
刘卫微微蹙眉,“你们不是对手?神帝境之上的强者?”
熬拓点了点头,“应该是!”
“有没有伤人?”刘卫沉声问道。
熬拓又是点头,“那个青裙姑娘,好像差点被捏死。如今司姑娘在,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发难!”
刘卫直接没了踪影,熬拓紧随其后。
刘卫到了那边,看见了那堵破烂墙壁,又看见了一旁的童夕与童月,皱眉问道:“人呢?”
“司姑娘带着去大殿了!”童月道。
“是你们那位舵主?”刘卫又问。
童夕和童月点了点头。
刘卫一闪身,又没了踪影。
等刘卫出现在大殿外,看见司淼淼后,总算放心下来。他笑着问道:“没事吧?”
司淼淼摇了摇头,“没事!不过目测很强,你自己多小心!”
刘卫点了点头,给了司淼淼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入了大殿当中。司淼淼依旧没有跟进去,她怕成为刘卫的拖累,万一起了冲突,还得刘卫分心照看她。
刘卫步入大殿只是瞥了一眼耿鑫,便大大方方坐到了一旁,“我说大哥,塔也给你们了,你们就不能放我一条活路吗?”
耿鑫微微一笑,“可是我没有得到宝塔,如今还得了个宝塔在我手里的名,你说我冤不冤枉?本来打算放你一马的,是你自己非要作死啊,搞得人尽皆知,让我背黑锅,你不死谁死?”
“我比你更冤不是吗?宝贝被人夺了,还要杀我。你说到底谁更冤?”刘卫皱着眉头。
耿鑫摇了摇头,“说这些没有用,你如今又杀了我的人,还成功策反了两个,不给我一个交代,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刘卫眉头一挑,“你能不能讲讲道理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让人来找我麻烦啊,难道我就该逆来顺受,伸长脖子给他们杀?”
“不应该吗?”耿鑫笑着反问了一句。
刘卫眯眼看着耿鑫。
耿鑫摆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就算你气愤又能如何?你除了能坐在这里与我磨磨嘴皮子,还能做什么?事实就是你很弱,你除了接受,有的选吗?弱者就该认命,懂了没?”
“那你还坐在这里与我废什么话?”刘卫沉声道。
耿鑫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我愿意与你心平气和讲话,一是对你的仁慈,二是有些好奇,为何有两名神帝境愿意听从你的驱使,还能将我的两名手下策反了!你来说说看!”
“以德服人,你也能够做到!”刘卫淡淡道。
耿鑫来了兴趣,望着刘卫,“怎么个以德服人法?”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真正的强者,应该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刘卫靠在椅子上,双臂环胸。
耿鑫双手拢袖,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不曾听闻!在强者眼中,弱者皆蝼蚁!既然是蝼蚁,想踩便踩了,又岂会在乎他们的想法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