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住了一天,风风光光的出院。
有多风光呢,这么说吧,天皇巨星出街也不过如此。
妈妈扶着我刚从医院大门走出来,记者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我包围住了,有几个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塞给我一大捧花,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扑通一声就向我跪下了。
我和妈妈都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去扶她,从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讲述中我大概明白了,她是我救的工人的妻子,现在是感谢我救了她老公。
“也不是我一个人救的,我就把石板搬了一下。”我胳膊痛,龇牙咧嘴地扶起她。
女人千恩万谢,连连鞠躬,差点又要给我跪下,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也感谢我们顾氏不但全权负责了他们的医疗费,还给了他们一大笔赔偿金。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好不容易把女人扶住,已经是满头大汗:“工程出了事,是我们的责任。”
这时,立刻有话筒递到了我的面前:“顾小姐,你能就华隆工程的事件发表一下意见吗?你觉得你们顾氏的责任大吗?”
“当然了,不管是工程质量问题还是其他的问题,我们顾氏都不会推卸应该承担的问题。”
“昨天下午我们简单采访了华隆的负责人顾焰骋先生,顾先生和您对责任归属问题的说法不一样,顾先生觉得跟顾氏没有直接关系。”
这是顾焰骋一贯的作风,不论出什么事,他觉得死鸭子嘴硬一概不承认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只是从我的角度来看。”
这时,顾曼贞他们从人群外挤进来,扶着我往外走:“不好意思,晚凝刚出院,需要多休息,请让让。”
我和妈妈坐进了顾曼贞的车里,她亲自来接我,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妈怯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曼贞,很久不见了。”
顾曼贞在我妈面前一向很傲慢的,她从来看不起二房三房这些做小的。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跟我妈点了点头,然后递给我一张纸。
“下午要开新闻发布会,你只需要出席十分钟就可以了,发言稿你看一看。”
又是发言稿,我低头扫了一眼,和上次的那个截然不同。
那个发言稿就是认罪书,而这个则是用我的嘴巴给顾氏唱赞歌,顺便撇清公司的责任。
出了事情撇清责任是最愚蠢的行为,不承认就能代表真的没有责任吗?
但我没反驳,反正嘴长在我身上,到时候该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顾曼贞今天的态度比之前好太多了,虽然仍然没什么笑脸,但没有以前的尖酸刻薄了:“下午你的发言很重要,顾氏的声誉能不能挽尊就看你了。”
“顾部长。”顾曼贞又甩给我一口锅,如此沉重我可背不起:“顾氏的声誉不是一个人红口白牙说几句话就能保住的,现在的大众都不是傻子,他们要看到的是事故发生之后我们集团做出的措施,处理事故的态度,和承认错误的诚意。”
“承认错误?顾晚凝,你脑子没毛病吧?你真以为自己误打误撞救了一个工人就成了顾氏的救星?顾晚凝,别太自以为是!总之,集团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行了!”
顾曼贞忽然将枪口调转向我妈:“邹世晴!拜托你管好你的女儿!今天下午的发布会非常重要,她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我们顾氏未来的命运。”
顾曼贞的帽子扣的太大了,我妈明显被惊了一下。
顾曼贞气呼呼地让司机开车,我妈忽然声音小小地开口了。
“曼贞,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的头戴不了那么大的帽子,至于救人是我们晚凝骨子里的善良,我很为她骄傲。发布会的事情,曼贞,我觉得你们还是要慎重考虑,关乎顾氏命运的事,你们得权衡好了,我们晚凝的肩膀挑不起这个担子。”
我妈这番话说完,顾曼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连我都是惊奇的。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我妈对顾家的任何人,包括其他几房的态度都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吃了亏也忍着,从来不会为自己辩驳。
虽然刚才她的声音依然细细小小的,语气也是软绵绵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好像在委曲求全地求商量,其实每个字里行间都透出反抗。
顾曼贞愣了有好几秒种,我妈握着我的手,安安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顾曼贞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居然无言以对。
我第一次见到我妈反抗顾家人,而且还是我的姑姑,爸爸的亲妹妹顾曼贞。
把我们送到家门口,顾曼贞把脑袋探出车窗警告我:“顾晚凝,不要自作聪明!下午的发布会你爸爸你会参加,别让他对你失望!”
顾曼贞的车远去,我妈轻轻拍拍我的手:“走,进去了,妈煲了汤,等会你得喝两碗。”
“妈。”我和我妈一边走进花园,我一边问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怼顾曼贞哪,她的脸都气绿了,可是你为什么...”
“顾家人欺负我都无所谓,但关于你,不行。”我妈的声音很轻,但字字落入我的心,暖得我鼻子酸酸的。
“妈,林志楠的事情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真的不喜欢他。”
“林志楠的事情翻篇了,其实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倒不是最重要的,但他那么对你,就算你父亲坚持我也不会同意的。”
“妈,你居然会忤逆我爸爸?”
“他有无数个子女,无数个太太,但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妈站住了,握住我的手,微微仰着头看着我,阳光洒在她依旧美丽的面庞上,美的发光。
“不知不觉长这么高了。”我妈感慨着,唏嘘着:“我女儿出落得真漂亮,你这么好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
我曾经以为我妈妈为了让我们脱离困境,就算林志楠是个渣男也会执意让我嫁。
是我狭隘了。
“妈,”我鼻子堵堵的:“我不会让你再受他们的欺负。”
“无所谓的,我都一把年纪了,但是晚凝,你每一步路都要慎重,千万不能行差踏错。”我妈的语气忽然凝重,眼神也严肃起来:“那个沈时倦。”
她忽然提到沈时倦,我的心没由来地跳的很凶。
“怎么了妈?”
“我不知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妈是过来人,妈的话你要听,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最好。”她顿了顿:“连朋友都不要做,做个点头之交就好了。”
“为什么?”我能感觉到我妈不喜欢他,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每次沈时倦在我妈面前出现的时候,表现得都非常得体。
“直觉,晚凝,一个母亲的直觉。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有一天他会伤害你。晚凝,我希望你嫁的好,如果你的婚姻能够给你的人生带来更好的未来和帮助,那是更好的了,你不用考虑我。但是,如果对方是个不良人,哪怕他外在的条件再优越,哪怕他再吸引人,他都只是一棵美丽的罂粟。他有毒的。”
我妈很少在我面前说某人的是非,哪怕顾曼贞那些人,我妈受了什么委屈,私下里都不会说一句。
她总是说,能忍就忍,忍不了就当面翻脸,背后说人算不得本事。
沈时倦让她开了这个先河。
她紧紧地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仿佛要把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到我的手掌中。
“晚凝,你知道相思子吗?”
“红豆。”我莫名地道:“那首诗,红豆生南国...”
“对,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妈喃喃地念着诗,她的声音缓慢沉闷:“相思子有全红,有半红半黑的,形状椭圆,表皮光滑,美丽且寓意动人,但是晚凝你知道吗?相思子,相思入骨,其毒也入骸。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外表丑陋狰狞的东西,你看到它就会躲开。而是像相思子那样美丽又让人向往的东西,但往往这些东西是最有毒的,一颗致命,并且相思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