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狄阡注视着从别墅中走出的男人。
    据墨颖然所言，狄潇和冉芷欣今天搬了回来，但不是回到A栋高层的那个家，而是这边的新房子。
    “孩子。”狄潇有些眼睛发涩地看着狄阡，他至今没想好应该把面前的人视作儿子还是女儿，“你母亲还没睡，要上去看看吗？”
    三层半的别墅原本只用到了最底下的一层，如今狄潇夫妇和周沁搬进了二楼的卧室，三楼的房间也被墨颖然和苏慕预定走了俩。
    区别在于一楼医疗队的服务对象从“狄陌”变成了冉芷欣。
    “陌陌…还是说我该叫你阡阡…”二楼主卧，满面憔悴的冉芷欣坐在床榻上。
    周沁也坐在一旁。
    “妈妈，按您喜欢的说就好。”狄阡走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
    冉芷欣的手很漂亮，好似白玉凝脂。据说当年演戏拍剧的时候，特写镜头里脸可以遮一半，但手必须完整地露出来。
    这一点狄阡遗传得很不错。
    说起来狄潇的手也好看，年轻的时候写书连着扑街吃不起饭，甚至做过首饰网店的手模。
    所以只要狄阡的基因没有变异，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孩子，你受苦了。”冉芷欣的手摸着狄阡的脸蛋。
    这位母亲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一些，女儿和儿子小时候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区别只在于女儿还算健康，而儿子有严重的先天性黑色素缺乏症。
    以至于儿子皮肤格外白皙，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是银白色的，眼睛则是鲜红的血色。
    “怎么会，我已经很幸福了。”狄阡顺势抓着冉芷欣的手，稍稍用力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来自母亲的温度。
    父母还算年轻健康，家境称得上殷实，所接触所结交的人至少本性非恶，也没碰上过什么大灾大难。
    除了十年前和去年底的意外。
    按照他们的说法，狄阡和狄陌姐弟俩在十年前突发疾病，弟弟因为抢救及时得以幸存，姐姐因为一时疏忽回天乏术。
    而在狄阡的记忆中，情况恰恰相反，彼时她五岁的弟弟永远留在了那个秋末，母亲也因此伤心成疾。
    另一件意外，三个星期前的那个夜晚和凌晨，狄阡作为“白灵”履行和墨大小姐的义务，配合退伍的冯丘潜入“越宇号”营救大小姐的小同桌。
    奇怪。
    “白灵”的义务是守护墨颖然，就算大小姐善心大发要救她的同桌，也不应该让自己去才对。
    狄阡发现她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历史矛盾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难道我是平行世界的狄阡，无意中穿越到这个世界，侵占了弟弟的躯体？而这个世界的我，早在十年前就过世了？
    很难接受。
    但她现在所使用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欣姨，您该休息了；潇叔叔和沁姐，有劳照顾欣姨。”墨颖然适时开口，“接下来我还有话要和‘白灵’说。”
    …
    别墅三楼，墨颖然的房间。
    “接下来我们将讲述一些带有客观证据的事实，请你想一下回忆中是否有契合的部分，如果没有的话再想想记忆中的同一时间自己在做什么。”苏慕点开平板电脑翻阅合适的素材。
    “好。”狄阡慎重地点头。
    她早就想验证一番了，只可惜线索不多，加上又只有她一个人，片面的主观意识很容易走进误区。
    苏慕飞快地点开一组照片，“两年多前的暑假，我们两家人在鹭岛市偶遇共游了几天，这几天的旅行你应该有印象吧。”
    狄阡毫无犹豫地肯定，何止是有印象，太深刻了好不好。她和大小姐四手联弹过月光、合力救过一只雌小鬼猫猫、被搭讪的时候见证了大小姐的冰山气场，连晚上都是大被同眠。
    大被同眠？
    对啊，如果她是男孩子，家长怎么可能允许那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共处一室过夜呢？
    照片上打扮相近的美少女姐妹花很是可爱，但狄阡只觉得那一头银白长发有些刺眼。
    是弟弟的身体。
    “怎么会…”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的‘弟弟’小时候和大小姐有过半开玩笑似的婚约。”
    苏慕郑重其事地说明，一旁的墨颖然不置可否。
    你还知道是小时候啊，狄阡忍不住腹诽，不过她现在还是一副小萝莉的模样，两年前必然人畜无害，不用担心会闯祸就是了。
    比如小小年纪搞出人命什么的。
    “好的，下一个是，视频。”
    苏慕点开视频文件，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只看不出是华夏狸花猫还是北美短毛猫还是串串的小奶猫，看着很是眼熟。
    “小起？”狄阡脱口而出。
    “嗯，你还给它起了名字。”苏慕给视频打上标注，“还记得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小家伙吗？”
    “当然。那时候我跟然然…大小姐去四中调查发生在各个市立高中发生的反常事故，大小姐以捐赠签约的名义带我进去，在校园中偶遇了它的父亲。”狄阡讲得如数家珍。
    “那你记得你们为什么要展开调查吗？”苏慕暂停了视频，目光炯炯地追问。
    “因为从一中开始到三中先后发生了怪事。我们学校出了天大的丑闻，就在隔壁班的教室…之后没多久，二中大小姐就读的班里也…于是大小姐开始重视了起来…”
    听罢，墨颖然和苏慕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慕没有放完猫猫视频就退出了，紧接着打开另一个文件夹，又是一个视频文件。
    “在我点开前，你先说说自己在元旦晚会那天事发前做了什么吧？”
    “元旦晚会？”狄阡皱了皱眉，回忆有些模糊，“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来着，直到出事之后急急忙忙赶去二中…”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苏慕点开了视频，视频里正是二中元旦晚会现场【V band】演唱的压轴歌曲。
    狄阡看到了那个音乐键盘前的银白色身影。
    …
    深夜。
    有狄潇在别墅二楼照看妻子，周沁便带着狄阡回到2401室的家中，只剩下墨颖然和苏慕两人在三楼的卧室。
    “基本可以确认，狄陌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结合自身经历，杜撰了半真半假的‘狄阡的回忆’，像一个压缩包一样封存在潜意识中。在他‘死后’，压缩包自动解压，覆盖并替换了那个身体原本的记忆。”苏慕摘下防蓝光眼镜，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人格分裂症的一种吗？”墨颖然沉声提问。
    “学名叫作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d），只不过‘他’的情况很特殊。一般的人格分裂都是强烈应激或者心理防御等被动造成的；而狄陌，更像是主动构造的‘狄阡’人格，而且似乎早就做好了被取代的准备。”苏慕越解释越觉得乏力。
    “‘狄陌’的人格还在吗？”墨颖然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很难说，现在可能沉睡了，也可能…如果沉睡的话，可能某一天会醒来…”苏慕支支吾吾不说清楚，当然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