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桑知道粗神经的父亲并没有把他和哥哥们的安危当回事,这么说也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揪着不放,可她并不担心,因为,她本就知道在无法据实相告的情况下,父兄几人不会因为她的一个梦做出什么惊天的改变。
但,只有一两个人谨慎起来,她今日的目的就达到了。
比如——
承桑看了眼还没站起的大哥和三哥,压下心中的情绪露出了笑脸,然后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父亲年纪大了,不能让父亲担心。
刚刚说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但好在,父亲忘性大。
“那爹爹,我们走吧!”
刚刚还沉寂的院子骤然响起了欢声笑语,才踏出房门的承桑正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身后,紧跟着出门的承无忧见缝插针的开口,惹得承桑拉着小脸冲着他挥拳头。
等到春喜和秋晚都躬身跟着出去,承无恙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站起身,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承无虑回头瞥了他一眼,唤道,“三弟,我们走吧。”
“嗯。”承无恙点了点头,可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眼看着承无虑就要迈过门槛,他突然开口,“大哥,你说什么情况下,父亲会被流放三千里呢?”
承无虑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脸上惊讶非常。
承无恙低着头没有看他,还在继续问:“又是什么情况下,二哥才会被人打死丢进乱葬岗呢?”
而他,居然是被人陷害,在狱中自尽而亡。
他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承无恙想笑,觉得他这死法离谱至极,没有半点的可能性,他了解自己,自然知道,他这人,信奉天无绝人之路。
可嘴巴咧了咧,却是没能笑出一声。
而另一边,承无虑也是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眼中神色悸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这种两相无言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承无恙没有从承无虑的嘴里得到答案,或者说,他本就不需要承无虑给他答案,他只是低着头再次道,“父亲可是祖母唯一的子嗣,皇舅爷可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若是没有祖母,只怕这天朝帝王......”
都要换人当。
更别说皇舅爷和祖母一母同胞,感情非常。
所以,只要有皇舅爷在,他们的父亲就不可能出事,他们就不可能出事,安王府就会屹立不倒。
除非......皇舅爷不在了。
承无恙的眼睛再次深沉了几分,他终于站起了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一步踏出,然后在承无虑的身侧略微停顿了一下,声音轻轻,好像自言自语,“好在,这只是桑桑的一个梦罢了。”
说完,承无恙大步离开。
承无虑瞳孔骤然紧缩,他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
显然,在承无恙若有似无的话语下,他也想到了。
从他刚刚认真嘱咐承桑的话语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觉得那只是一个梦,不仅是因为承桑后来所说的黑红色城墙,还因为承桑之前所说的关于他的死亡——
死在战场。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看似对什么都接受良好的承无虑有多厌恶朝堂的尔虞我诈,他曾在多年之前有过当兵的梦,虽然只是年少轻狂,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可若是有一天安王府真的势弱,他最有可能走的路,必是参军无疑。
对他来说,拿战功比走官场要轻松得多。
所以——
“这真的,只是梦么?”
承无虑扪心自问,他看着已然远离,逐渐连背影都有些看不清楚的家人,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
他握紧拳头,大步跟了上去。
......
......
日落西斜,金红色的光芒普照了整个凤鸾殿。
凤鸾殿的主殿内,容皇后端坐在上首,正和才坐下的承家几人闲话家常。
说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对了,桑桑,关于昨夜张府之事,你皇舅爷有事需要花姑姑配合,让花姑姑去一趟可好?你放心,一会就回来。”容皇后看着乖巧坐在自己身边的承桑询问出声。
她的神色平和,承宥择几人下意识看向承桑。
承桑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呀!”
她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花嬷嬷,声音娇软,“嬷嬷你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家。”
花嬷嬷躬身,笑得恭敬而慈祥,“是,郡主。”
容皇后目光温柔地看着,“花姑姑,让碧婉带您过去。”
花嬷嬷再次躬身,“谢皇后娘娘。”
说完,她跟随着碧婉离开,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看着脚下,碧婉在前面带路,见此忍不住出声道,“花嬷嬷,您别担心,只是陛下和娘娘担心郡主的安危,所以想问问昨夜的情况,没什么其他的事,您照实说就好。”
“照实”两个字,碧婉加重了语气。
花嬷嬷闻言抬头看了碧婉一眼,她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其实她并不担心,刚刚低头,也不过是在想说辞而已。
花嬷嬷回想起清晨,几人刚到云下小筑的主卧时,郡主和她说的那一番话——
“嬷嬷,一会的时候,皇舅爷和皇舅奶奶可能会找您问询今晚的事情,桑桑有些担心,毕竟,今夜我在张府闹的实在是太大了,会不会对安王府不好啊!”
“不过也没关系,那些东西本就是我给张家的,现在不过是将这些东西拿回来了而已,到时候嬷嬷只管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我还不信了,这张府能把我怎么样!”
承桑不服气的小脸和张狂的话语似在眼前,花嬷嬷却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张府是不能拿安王府怎么样,可对于郡主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来说,若将她是此事的主导者传出去,却是格外吃亏。
更别说还有朱正茂一事......
花嬷嬷想着昨日半夜,郡主派春喜来喊她,说做了噩梦,像叫她陪同一起休息的场景,掩下了心中的不安。
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做不得实。
就算朱正茂醒来后胡乱攀咬,可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张婵婵的床上却是事实,怎么也扯不到郡主的头上。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花嬷嬷嘴里念叨着——
搜查张府是她出的主意,她昨日更是从天黑便一直都在郡主的房里,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