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生长恨东流水
作者:阿葱讲故事   捧在掌心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乔木木连续演了二十四场哭戏,体力早已透支过度,她跑到渡口的码头边后,便撑不住晕了过去。
    脑海里一直昏昏沉沉的,乔不木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分钟而已,当她强撑着眼皮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身侧的林靖。
    林靖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她现在这么糟糕的模样,他心里很得意?
    他一个大导演,就非得跟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过不去吗?
    乔木木想打他,可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而且她现在的体力也不支持她跟人干架。
    早晨五点二十分,天边的朝霞是橙红色的,晨光投射在乔木木精巧细致的五官上,折射出流动的光。
    乔木木杏目圆瞪,眼神里流露出熟悉的凶狠,林靖感觉到耳畔有什么东西在呼啸,他呼吸有些急促,迷恋于这一刻的恍惚,他知道自己又沉迷于某种臆根当中了,但他就像是一个追光的人,哪怕只是一瞬就的微光,也要拼命往前跑,努力去抓住。
    “你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林靖伸出手,去试探她的冰凉的额头。
    乔木木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再往前半分,就是他的胸膛。她被林靖抵在木桩旁,被他双手环住,躲无可躲。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乔木木又闻到了他身上的中药味。她其实并不排斥中药的味道,只是潜藏在意识深处的绝望,从胸膛里剧烈起伏。
    她原本只要一个人待几分钟,就能恢复平静的情绪,可林靖情真意切的关心语气,却让她心里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暗,渐渐形成了清晰的轮廓——
    他的声音,他的容貌,他身上的中药味。
    装腔作势、明知故问!
    乔木木感到很恶心,她愤怒的瞪了一眼林靖,冷冷的说:“走开,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虽然林靖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遍,乔木木是乔木木,叶夕然是叶夕然,她们是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可他就是在极致理智的清醒下,义无反顾的陷入海市蜃楼般的幻想。
    他仍旧对这样凶巴巴的语气没有任何抵抗力。
    林靖知道他又把乔木木当成了叶夕然,他知道自己应该停止这种病态的幻想。
    “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你这么聪明,却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你就不能再聪明一点吗?”他温柔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凉,可他的眼神,却那么温柔,还带着几分怜爱的意味。
    乔木木眯起眼睛打量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伪,然后冷笑了一声,说:“你少装模作样了,我这么狼狈,不都拜你所赐吗?”
    林靖眼睛里涌出淡淡的猩红,他迷恋的看着乔木木脸上的冷笑。
    乔木木被他这疯狂的样子吓到,声音软了几分,说出来的却依旧是骂人的话:
    “连徐导都认可了我的演技,你为什么一定要从中作梗,想方设法看我崩溃呢?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靖沉迷的看着她,那指责的语气熟悉到了灵魂深处。
    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在乎她是不是叶夕然,他就是想沉迷在这样的喜悦中。
    哪怕这是假的!
    林靖嘴角带笑,意乱情迷,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低声说:“别生我的气了,我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
    乔木木察觉到不对,狠狠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她微微喘息着,带着防卫的姿态。
    林静沉默了,两个人用眼神对峙了一分钟,他放弃了这场索然无味的探究。
    把她当成叶夕然的替身,对谁都不公平,他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开心。
    他又何苦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无辜小女生呢?她真正的价值,并不是当叶夕然的替身。
    乔木木说得没错,徐睿对这场戏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徐睿从不会要求演员用燃烧生命的方式演戏。
    其实林靖从乔木木演第一场戏开始就认可了她,觉得她就是《相思赋》的女主,但他太想知道乔木木的极限在哪里。
    如果一定要说,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想提前估计一下,乔木木能把叶红豆这个角色塑造到什么境地。
    所以,乔木木今天的情绪崩溃,还只是个开始。
    “乔木木,我想邀请你出演《相思赋》的女主,昨晚的二十四场哭戏,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考试。”
    这一次林靖不再过分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叶夕然影响,他往后或许还是会因为叶夕然而对乔木木存有病态的幻想,但他会努力克制自己的欲念,用最理智的方式跟她相处。
    清晨冷风仿佛在这一刻突然静止。
    乔木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却仿佛是在欣赏白痴。
    “林大导演,这么消遣我,很好玩是吗?”
    乔木木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怒气,狠狠地推了林靖一把,远离他几步。
    “你别把我逼急了!”
    林靖问:“把你逼急了会怎样?”
    “把我逼急了,我就揍你!”她狠狠的说:“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他已经放弃了她,去选择褚雨薇演《相思赋》的女主,她怎么可能还会同意再接《相思赋》,所有欣赏褚雨薇的人,都是她的仇人。
    而且,她又不是只有《相思赋》一个选择,何苦要选择一个不信任自己的神经病导演来折磨自己?
    “乔木木,你在做什么!”
    徐睿和于秦一来,就听到乔木木说要揍林靖。
    尤其徐睿,亲眼瞧见自己师父在乔木木手里吃了亏,对乔木木更是存着“你有病快去吃药”的愤怒。
    徐睿挡在林靖面前,正要张嘴骂乔木木,却被他师父拦住。
    林靖一点也不领情,反而冷冷地警告徐睿:“小声点,你别吓着她。”
    徐睿哑然,嘴巴微微张开
    林靖深深看他一眼,心里莫名感到焦躁,只要徐睿再晚几分钟过来,他就有把握说服乔木木答应出演《相思赋》。可是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下一个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林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生硬:“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用管。”
    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跟吃错药了一样。徐睿求助的看向自家三哥,发现他家三哥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好像还很高兴。
    于秦当然高兴!
    但那清脆的一巴掌,简直打到于秦心坎里去了。
    他心想,这乔木木可真是一颗好苗子,有潜力,值得培养。
    他往后一定把自己手里最好的资源都塞给乔木木,只要她能再多打林靖几巴掌。
    于秦满脸担忧的走到乔木木身旁,看着她微微有些红肿的左手。
    如果不是因为他俩不熟悉,他一定会夸张的捧起乔木木的手,痛心疾首的帮她吹一吹,再充满关心地问:“手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打破伤风?”
    可他们两个毕竟不熟,而且他是已婚中年男,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不能乱占人便宜,只能压抑住语气中的兴奋,板起脸问:“手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究竟是谁被欺负了?
    三哥还讲不讲理。
    徐睿简直没法评价这事!
    “三哥,她入戏太深发神经,难道你也跟着糊涂了吗?”
    乔木木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现在委屈得要命,看见于秦这个熟悉的人,就克制不住的想要抱着他大哭。
    所有人都没发现乔木木的异常,只有林靖一个人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他认真地观察着乔木木,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而一直关心师父的徐睿却是一脸的黑人问号,他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被乔木木给控制了似的。
    他被乔木木骂了也不生气,反而一脸痴汉的看着乔木木。
    于秦也是满脸疑惑,看着乔木木这一脸委屈的样子,感叹乔木木的确入戏太深,难怪徐睿要急匆匆要把他从酒店喊来,提醒他带乔木木去看心理医生。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突兀的旋律响起,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突然从于秦手中传出,那是乔木木的手机。
    “哎,你电话响了。”于秦皱眉。
    这么老掉牙的歌现在居然还有人听?
    乔木木到底什么品味。
    “哦,谢谢!”乔木木看见屏幕上闪烁的“乔校长”三个字,终于从“叶夕然”的状态里分解出来。
    她匆忙接过电话,一秒从凶狠的御姐切换成了娇软小萝莉,声音带着天然的软萌:“爸爸。”
    电话里,乔爸爸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跟你说你妈才好!”
    乔木木以为他又要倒翻醋坛子,怀疑乔妈妈是在外面被哪个中年老帅哥勾走了魂。
    谁知他话锋一转,突然说:“她居然没去旅游,还把报团的名额转手卖给别人了。自从我住院后,她一天打三份工!她身体怎么样,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乔爸爸叹气:“我这才离开家里两天,她就把自己累得晕倒了,还多亏你王阿姨及时发现,把她送来了急诊科。”
    乔木木眉头紧蹙,烦得头疼:“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没事了,你不用着急。”
    乔爸爸头疼的看了一眼躺在急诊科病床上的乔妈妈,埋怨道:“这下可好,一家三口,两个住医院。”
    林靖的眼神从乔木木身上移开,转到徐睿身上。“早餐到了吗?”
    这声音好像有些危险,他到底哪里惹到师父了?
    但他对林靖的敬畏和服从仿佛是已经融入了骨血里似的,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错误出现在哪里,就马上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林靖看了一眼正在跟家里人打电话的乔木木,脸色越来越难看。
    徐睿怀疑师父中药喝太多变傻了!
    他被乔木木打了一巴掌,到现在才想起来生气,是不是有点太迟。
    不过,接下来乔木木还有一场戏要拍,徐睿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虽然心里也有一点点生气,觉得乔木木这小女孩子不太有教养,做事没半点分寸。
    但出于惜才,他还是想当和事佬,将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徐睿揽着林靖的肩膀,说:“师父,您肯定饿了吧,我们先去吃早餐,先让她打电话吧,三哥会看着处理的,一定好好批评她,教育她!”
    “……”
    “您也知道,这演员入戏太深,情绪失常都是很正常的事,您也就别太放在心上了!”徐睿顿了顿,继续跟林靖解释:“我也是刚听三哥说了才知道,原来乔木木她爸刚做完手术正住医院里头,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说很有可能是癌症,所以她才会特别失控!”
    “好,我知道。”
    林靖轻轻撇开了徐睿搭在肩膀上的手,说:“我想静静,你别跟着我”林靖独自朝前方的山坡走去,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华叶焜黄,形单影只,人生长恨东流水。
    时间似流水,将炎热的夏天带走。风中夹杂着淡淡秋意,即将凋零的草木,提醒着所有人,已经进入新的季节。
    时间在朝前走,所有人都在朝前走,连风都不会回头。
    可是为什么,只有他还执着地停在原地,去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呢?
    因为接下来的戏,还是场夜戏,乔木木把家里的情况跟徐睿说了声,跟他要了两个小时假,去医院看乔妈妈和乔爸爸。
    虽然乔爸爸说没事,但她心里总归还是觉得不安心。
    她吃过早餐,卸妆,换好衣服赶到医院已经是早上九点。
    当她赶到乔爸爸病房的时候,竟然发现乔妈妈躺在乔爸爸的病床上,乔爸爸坐在病床边给她剥鸡蛋。
    难怪她在急诊科病房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乔妈妈,原来她跑这里来了。
    护工一脸为难的看向乔木木,想解释他并没有偷懒。
    乔木木笑着说:“您也辛苦了一个晚上,先去休息会儿吧。”
    护工走后,乔妈妈恨不得闭上眼睛装睡,以逃避乔木木的问责,但是乔爸爸却很不懂事地把剥好的鸡蛋送到她嘴边,让她装都没办法装。
    乔妈妈张嘴咬了一小口,机械式的咀嚼,并不敢抬头触碰乔木木的眼神。
    乔爸爸转回身子,佯装发怒的拍了一下乔木木的手,故意板起脸,很有威严的样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妈妈,她已经知道错了。”
    “我哪样了!”乔木木哭笑不得:“我可什么都没说。”
    也许是有人护着,心里多了些底气,乔妈妈才终于敢看乔木木,她对乔木木讨好的笑了笑,小声说:“医生刚才把你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不是癌症,”
    乔爸爸又喂她吃了一口鸡蛋,怕她被蛋黄噎着,又及时将温热的牛奶递到她嘴边。
    他终于松了口气,好像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都卸下来了,整个人又重新变得松弛自在。
    “这回你们都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还好不是癌症。”
    乔木木笑而不语,如果不是因为哭了一整夜,她的泪腺已经罢工,她一定会喜极而泣。
    已经入秋,早上的风带着点点寒意,乔木木顶着冷风拍了一夜,手和脚都是凉的,心却十分暖和。
    昨夜,费月龄留在她脑海中的晦暗,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消失。
    那些藏在她心底的荒芜的角落里,缓缓地开出了花朵,晶莹的露珠,调皮地流淌在花瓣上,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乔木木看着一脸讨好的乔妈妈,和心疼乔妈妈的乔爸爸,莞尔一笑之后,又忍不住,发出了咯咯地笑声。
    她左手搂着乔爸爸,右手搂着乔妈妈,心中重新为爱而充盈。
    在这个疲惫的上午,她拥抱着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幸运光芒,忘记了所有的悲伤。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想起了林靖求她演《相思赋》时的语气。
    当她渴望一份工作,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去向林靖争取这个角色的时候,他犹豫了,拒绝了。并且把这个角色给了她最讨厌的人。
    那天她真的好绝望,坐在路小雨的出租屋内,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恨不得马上去死。
    林靖既然拒绝了她,就不要再来找她。
    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也绝对不会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下章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