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篱记得,她的未婚夫也叫殷雪什么什么的。殷家这一辈的小孩儿是雪字辈,全叫殷雪什么,她连人脸都记不住,更别说人名儿了。师父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多遍,她愣是没记住她未婚夫的名字。
人和画有些许区别很正常,他太好看了,好看到素来脸盲的姜篱一眼就记住了他。师父说她未婚夫长得很俊,这少年这么好看,肯定是她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原来我未婚夫就是你。怎么这么怂包?这帮人打你,你不知道还手的吗?”
胖小孩儿扔了颗石子在她背上,她慢吞吞回过身,对上那嚣张的胖小孩儿。尔后,姜篱冷笑一声,把这帮小孩儿挨个揍了一遍,所有人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
“跪下,叫姑奶奶。”姜篱道。
小孩儿们颇有气节,抵死不从。
姜篱当着他们的面,一拳砸碎一块巨石。石块散落万步阶,骨碌碌往下滚,那帮小孩儿眼睛都看直了。
“叫不叫?”姜篱又问。
所有小孩儿扑通一声跪下,臊眉耷眼地叫:“姑奶奶!”
“你们可以滚了。”姜篱扬扬手。
小孩儿们连忙跑了,万步阶上只剩下血流了满脸的殷雪时。他用袖子擦了擦脸,默不吭声地扫地上的小石子。
姜篱抱着双臂道:“我师父说结了亲便能双修,以双修之法修炼,事半功倍,修为突飞猛进,所以我才答应这门亲事。可我到你们殷家,四处打听你在哪儿,没人愿意答我。原来你是哑巴,他们不告诉我你在哪儿,是怕我发现你残疾,要退婚吧。”
扫地的少年身子顿了顿,终于对姜篱的话儿有了反应。他从挎包里取出一叠纸和一支笔,写了几个字,递给姜篱。姜篱接过纸,上面“我不是你未婚夫”几个字她光认得“我”字。
我……
我什么?
我就是你未婚夫?
七个字对七个字,嗯,姜篱觉得自己猜对了。
姜篱把纸揉成纸团,随便一丢,“放心,我不嫌弃你是哑巴。反正结亲无非是家里多添张嘴,只要能成为天下第一,添张不会说话的嘴又如何。行了,今天我们就算认识了。给你一点时间准备,回去洗洗干净,明天还是这个地方,我来找你双修。”
说完,姜篱扛上她的大水桶,跑步上山,绝尘而去。
殷雪时:“……”
第二天,姜篱打算赴约双修,走到半路上,被一群小孩儿拦住去路。她脸盲,没认出来这些都是昨天被她揍过的小孩。他们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那少年长了副鲜丽的眉目,因着高傲的神色,漂亮得很有锋刃。可惜他还没有漂亮到让姜篱记住的地步,所以因着脸盲的毛病,姜篱也没认出来,此人才是昨日画卷上的少年。
“就是她,”那胖男孩儿道,“雪重哥,就是她揍了我们。”
殷雪重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浑身灰扑扑的,颇有些厌弃地掸了掸衣袍,“咱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破落户?”
有人掩着嘴提醒他,“哥,她就是姜篱。”
殷雪重终于正眼看她,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姜篱抱臂站在原地,神色比他还高傲。
“是我又如何?我还有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打了我,”那胖男孩儿叫嚣道,“今日我堂哥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贤良淑德!”
姜篱呵了一声,脸上只有冷笑。
殷雪重懒洋洋抽出剑来,道:“听说你正经修炼才一年,连品级还都没有评吧。我修为五品,比你高太多。让你三招,拔剑吧。”
小孩们丢给她一把剑,她手腕一抖,长剑出鞘。那时她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殷雪重金尊玉贵,日日以上好丹药进补,年仅十二就是五品高手,是同辈人中的翘楚。她初初修炼,根本敌不过他。
可惜,姜篱从生到死,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攻了上去,手里的剑犹如猛兽的牙齿,狠狠咬上殷雪重的剑。得亏每日勤修苦练,她的剑势极重,就算修为不济,凭着山海般的剑风,也足以让人胆寒。连续三剑格挡,殷雪重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气。走到第三招的时候差点忍不住要出招,可殷雪重说话算话,真真让了三招。又不自觉庆幸,幸亏只说了让三招,这要是再让一招,可就不一定能撑住了。
第四招,殷雪重不再格挡,使出了术法御剑。
那是姜篱人生第一次看见那么多剑光,整整三十二把,一道道恍若飒沓流星,映入她的眼眸。
一把剑敌不过三十二把剑,剑光成阵围住她,她压根近不了殷雪重的身。
“认输吧。”殷雪重说。
她咬着牙,一次次猛攻。任凭剑光割破手臂大腿,鲜血横流。
“你有病啊,”胖男孩叫道,“认输啊,你打不过雪重哥的!”
她抹去嘴角的血,再次冲锋。在场的小孩儿中,没人见过打架这么凶的人,还是个女孩儿,简直像头野兽。她跑得很快,没有步法也没有身法,单凭速度,躲过一道道剑光,试图靠近殷雪重。
可护体剑光盾牌似的罩着他,她根本突破不了。
“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赢不了我就走了,”殷雪重道,“我一会儿还要去请安,没空陪你玩。”
殷雪重用剑背打她,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她不知道疼似的,一次又一次冲上前。
“香要燃尽了!”有人大喊。
最后一刻,姜篱居然奇迹般跑出了剑阵包围,咬牙挥出最后一剑,剑刃劈在殷雪重的护体剑光上,一声巨响,仿佛雷鸣一般,护体剑光闪了闪,好像要消失似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殷雪重的眸子也缩成了针尖。
下一刻,姜篱的剑咔嚓一声,断成了两半。
“一炷香到了!”胖男孩高声叫。
殷雪重收了护体剑光,哼道:“你输了。”
姜篱看着手里的断剑,道:“我输了。”
殷雪重看她不再纠缠,松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护体剑光刚刚裂了条缝。他太轻敌,防守得太松散,只用了一层灵力加固剑光,若非姜篱剑断,今天真是要丢大脸了。这丫头没有评过品级,他粗粗比较,若真评了,品级应该不会差他太多。
他背过身抚了抚胸口,矜持地道:“早说了你打不过我。罢了,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炷香,你这个小乞丐还算有点本事。你叫姜篱是吧,今天的账算你还了。不过嫁给我你还是别想了,你顶多当我的丫鬟……”
他转过头,正要跟姜篱说来他院子侍奉,却见自己身边已空空如也。
“人呢?”
“她已经走了。”胖男孩指着石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