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篱阖上黑匣,把萧难给她的玉函从乾坤囊里拿出来,给殷源流看。
殷源流看了,啧啧感叹,连道了好几声“罪过”。他徐徐道:“有人秘密分了姜篱的尸体,埋葬在九州各处。自苍岚覆灭,天问九章失传已有三百年之久。你天赋异禀,难道不想得到姜篱的天问九章?姜篱被分尸,说明当年姜篱之死没那么简单,或许她的天问九章正是被这分尸的人盗走。我殷氏助你顺藤摸瓜,找到姜篱的尸骸,寻回天问九章。你意下如何?”
他说得不无道理。
姜篱抚摸黑匣,头痛欲裂。
她死前一个人闭关了整整五天,在突破天问九章第九章时失败,浑身经脉爆裂,吐血而亡。再一醒来,便是三百年后了。难道她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她天生狂妄,树敌太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她众多的敌人里有谁恨她入骨,最有可能分她尸骸。
对了,殷老头活了三百多岁,正好问问他当年苍岚覆灭之事。她蓦然抬眼,“三百年前,苍岚山被群鬼围攻,此事你可曾见证?”
殷源流的神色黯淡了些许,缓缓道:“三百年前,姜篱死后不久,老剑尊迟迟没有突破境界,寿数到头,溘然长逝。白衣上人因爱徒之死,郁郁寡欢,在门下弟子面前坐化。一连殒落好几个大能,群鬼蠢蠢欲动,不久之后,便攻进了苍岚山。没人知道群鬼围攻的原因,但很多人猜测是姜篱杀伐太盛,处处树敌,她活着时无人敢动苍岚山,那些被她杀死的怨鬼只敢龟缩于角落。她死后苍岚山失去凭依,才引来恶鬼复仇。”
姜篱一时怔然,苍岚山败落,竟是因为她么?
“苍岚山一朝覆灭,只余孤女戚心竹。”殷源流道,“我的亡妻素心很喜欢她,见她无依无靠,便收她为义女。”
“后来呢?”姜篱追问,“剑尊戚心竹的故事,我也很想听听。”
殷源流顿了顿,才接着道:“素心拿出老剑尊珍藏的千年雪莲子,为心竹改良体质,弥补亏空。功夫不负有心人,心竹身子渐好,修行也上了道。心竹常说,她师姐在时,常督促她用功。师姐不在了,修行也不应偏废。后来素心病逝,她连晋三品,又突破了自在境。到如今,”殷源流很感慨,“便成了孤剑城剑尊。”
千年雪莲子?
姜篱蹙眉,当年师父为阿竹找遍百草,没找着这味药么?老剑尊和师父是好友,师父就算没找到,不知道问他拿么?大概阴差阳错,错过了吧。不过那莫素心是何等刻薄的人,怎么舍得把这等好东西给阿竹?
以前追在姜篱身后跑的小丫头成了孤剑城剑尊,姜篱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可想起林雨眠那帮孤剑城手下,却又不免疑惑。阿竹为人温和良善,怎会养出这帮垃圾?萧氏的败亡明显是孤剑城做的局,和阿竹有没有关系?
她微微拧眉,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听闻戚心竹温和良善,萧氏惨祸,是否是孤剑城暗藏奸佞,欺上瞒下?”
殷源流站起身,笑道:“我不这么认为。如今的剑尊戚心竹,又岂是当年的孤女戚心竹?孤剑城独大,百家早已不是三百年前的百家。白氏、高氏、萧氏接连蒙难,君心不可测。她掌管天下重器,百家不得有违。想必你已经听说,我的侄儿殷雪时刚刚从天外天回来,她便造访隐川,邀雪时入孤剑城。孩子,你真以为她是要雪时去做大星官么,她是忌惮雪时大自在境的修为,要把雪时困在孤剑城。”
姜篱拧眉沉思,她本想询问阿竹苍岚山之事,可听殷源流的话头,阿竹恐怕再也不是当初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师姐的阿竹了。阿竹见了她,恐怕并不会因为重逢而欢喜吧。
而且……恶鬼围攻苍岚,阿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活下来的?姜篱心中疑窦丛生,想得脑袋发疼。罢了,她对戚心竹心中有愧,见了面徒生尴尬,前尘往事她亦不愿再提,这面不见也罢。
苍岚山的事、她尸体的事,她自己查清楚。
“对了,我还听说姜篱的师叔苏南枝在苍岚覆灭以前便失踪了,你们可知道她的下落?”
“此事老夫亦不知晓,三百年了,苏长老的下落依然是个谜。”殷源流把茶盏推向姜篱,“孩子,你天资卓绝,前途不可限量。我殷家能出一个剑尊儿媳,自然能出第二个。入我门庭,你稳赚不赔。”
姜篱终于明白,殷源流恐怕是不满戚心竹当道,想再扶一个人与她抗衡。
戚心竹是自在境大能,凭殷雪时一人与她争锋,难免两败俱伤,届时反倒让别家渔翁得利。殷氏有殷雪时托底,再来一把为他们冲锋陷阵的利剑,这才是稳赚不赔。
可惜,姜篱无意与阿竹相争。她冷笑,“失陪。”
她一口茶没喝,推开门往外走,殷源流在她背后问:“识微你看不上,我家雪时,独步天下的自在境大星官,你瞧不瞧得上?”
姜篱顿住了脚步,山风吹起满地枯叶,她的身影也如飘叶一般,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殷雪时?
呵,算了吧。
这世上他最厌恶的人,就是她姜篱。
殷源流锲而不舍地劝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我殷家求贤若渴,必定统统满足。”
什么婚约,什么世家,今生今世,她姜篱不想再和这些东西有任何纠缠。她转过身,指着殷识微故意道:“第一,我与他婚约不废,尔等助我寻姜篱尸骸。第二,我在外面有个相好,你们不能插手。这两个条件,答不答应?”
殷源流摸着胡须,不说话了。
他面容微沉,姜篱暗暗冷笑,世家最重声誉,殷源流就算求贤若渴,又岂能任她玷污殷氏家声?
殷源流不吭声,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殷识微却开了口。
他淡声问:“那人,是谁?”
姜篱想起那个白发男人,过了这么久,她仍旧光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名字。
“之前不是说过么?戚飞白。”她随口乱扯。
此话一出,山堂一阵沉默。
影壁后面传来一声嗤笑,一个少年从后面踱出来。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生了一副好眉目,愣谁看了都要赞一句“风光殊绝”。只是神色矜傲了些,抬着下巴颏儿看人,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他还背了两把剑,其中一把缠满白布,还绑了根细细的红线。
“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个相好?”
姜篱:“……”
不会碰见本人了吧?
来人挑剔地打量她,“殷识微,你要娶这么个玩意儿?我家里的洗脚婢都比她漂亮。”
萧宁萧宣也进来了,姜篱低声问他们:“这人就是戚飞白?”
“对啊。”萧宣小声道。
等等,他姓戚,哪个戚?姜篱问:“他是谁的儿子?”
“你不知道?”萧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还能是谁的儿子,当世剑尊,戚心竹啊。”
阿竹成亲了?姜篱一愣,过了三百年,成亲了也正常。
“他爹是谁?”
萧宁掩着嘴道:“老家主的儿子,殷家老祖的弟弟,殷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