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斡集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灰败之色。
他痛心,也更失望。
痛心大雍奸臣当道,世家独揽大权。
失望陛下被奸佞所惑,竟然允许默认接连推翻大雍律法。
皇权至上的根本,就是不可逾越挑衅的律法威严。
国无律法约束不再,律法被废人心必乱。
当一国律法不再被人敬畏的时候,皇权还会存在吗?
这是国祚动摇的根基被毁的先兆。
从推行细盐开始,他就觉得那个叫季博常的小子很危险,因为他在季博常的眼底,看到了绝不应该属于臣子的野心。
细盐推行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季博常却背着陛下将售卖令给卖了。
虽然最后细盐是由六部同时运营,加诸太学子和黑龙甲在内看似万无一失稳妥至极。
但雁斡集太明白世家门阀的手段了。
他们能做大,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不就是从让皇帝认为万无一失开始的吗。
等到察觉为时已晚 。
再稳妥的制度也只是纸面上看似稳妥,实际操作过程中不可控的事情太多太多。
但陛下需要钱,民间百姓也需要平价细盐。
所以哪怕因此改了雍律,雁斡集也没有站出来表示反对。
但到了科举的时候,雁斡集心里的不安更加浓烈。
季博常将人人向往的科举,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是为陛下弄到了上千万两白银,也让陛下借由科举完成了诸多布局。
但!
科举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这会寒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心。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为国效力施展一身抱负。
可季博常的所作所为,却让全天下的读书人再看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们会失望,甚至是绝望,对大雍,对皇权的绝望。
陛下本就刻意打压武举,如今文举也被季博常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已经可以预见,下次科举选择前来参试的人数定然锐减。
因为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陛下的昏庸和对穷苦读书人的不重视 ,就算有真才实学,就算有拳拳之心,也比不过能拿出大笔银钱的世家子。
既然科考无用,报效无门,这科举还会再来吗?
陛下用了林独行,本意是为了让天下读书人看到希望。
但一个林独行,远远比不过那个从未听过的屁中屁。
人们记住的不是林独行,而是能买得起屁中屁的人,就已经是内定的状元郎。
雁斡集更怕不是这个 ,而是这样的情绪一旦蔓延所带来的后续反应。
科举无门,皇帝昏庸,这些读书人心内必然充满戾气。
一旦此时心有不轨之人登高一呼,那结果将会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的结果他绝不想看到。
而现在季博常又怂恿陛下开放了民间铁器管制,有了铁器再加心中戾气。
大雍已是具备了王朝被推翻的所有条件,他不敢再耽搁,他一定要去提醒陛下。
提醒陛下现在就杀了季博常,趁铁器还未真正放开,一切还来得及。
他愈发确定,那季博常就是祸乱大雍的根源,其害甚至还在左相和世家之上。
趁他的祸乱之举还未成形将其斩杀,一切还来得及。
可他,却连想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陛下从御书房里赶了出来。
想到这,雁斡集重重一拍椅子扶手。
“陛下,您糊涂啊!”
“老臣绝不会让这等窃国奸佞祸乱了大雍,哪怕老臣豁出这条性命也要阻止这奸佞之徒!”
.....
“季大人才是真正的朝堂肱骨,若谁言季大人是奸佞之臣,本官定然第一个上书 ,参他一个投靠敌国陷害忠臣的罪名。”
官缉司首刘赟勒,对着季博常笑着说道。
“嗳?刘大人,您这可就是抢了本官要说的话,若论交情,本官和季大人可比你要早得多。”
刑部左侍郎江文庭佯装不满的开口,随即对一旁的季博常拱手。
“刘大人说的没错,若谁敢说季大人是奸佞,本官也定然参他一本。”
江文庭之后,工部左侍郎刘元山,礼部左侍郎赵集,户部左侍郎宋乐继也是相继开口。
意思和江文庭一样,谁说你是奸佞 ,我们就群起而攻参他投靠敌国陷害忠良。
在众人说完之后,吏部左侍郎左奉节也是笑着开口。
“你们啊,我要不表态岂不是显得我和季大人太过疏远了?”
“那就再加上我一个吧。”
至此,朝堂六部五部左侍郎加官缉司首同时表态。
谁敢整你,我们一起干他。
他们之所以来秋水少府所在之地,一是奉了皇帝旨意,效仿细盐之法六部同时参与监督。
二才是重点,他们全在特昂堂里入了股。
特昂堂太特殊了,有了这么多大人物一起加入,行走大雍全境畅通无阻。
一个没有任何制约且头上顶着诸多保护伞的商行,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
世家也有自己的地盘划分,也有生意重叠的相互竞争。
但特昂堂的出现,却是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非但发展飞速所赚银钱更是多到吓人。
更让所有人满意的是,季博常只拿了这些银子的半成。
剩下的九成半利润全部让了出去,用他的话说,我只是跑腿的,能拿这些就已经是诸位大人对我的照拂了。
不能贪多,也不敢贪多。
能做事,还不贪,更知进退。
这样的合伙人让所有人都满意。
满意的结果就是 ,所有人觉得可以再次扩大特昂堂的规模。
随着生意往来越来越多,秋东的船坊造舟的速度明显跟不上了。
所以季博常提议,将船坊搬迁到更合适的地方。
他提出了两个最合适的地方,一为江南道苏杭城 。
江南本就水系发达且有大湖,而且江南造舟的匠人也是多不胜数。
二则是东海道无忧城。
东海道本就临海,又有大雍最大水系宜兰江过境,也很适合建立船坊。
他的意思更倾向于江南道的苏杭城。
但他的提议被诸位大人物否了。
江南虽然水系发达匠人众多,但缺乏建造大船的木料。
将船坊设在江南还要从东海及定远采买木料,实为舍近求远。
最后大人物们决定,船坊就设在东海道无忧城。
造舟匠人从江南道调拨 。
而那东海道的道台金通未,乃是左相门生。
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