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清明放假，之前连续落了将近一个星期的雨，空气里都淌着一层淡淡的湿意，黏重的要往人骨缝里钻，有一种阴湿的冷气。

    上午，趁着不下雨，日光还算好，去商店买了一些花种和新鲜的时令鲜花之后，陆早早便准备打车回家。

    胳膊被却一个人猝不及防地拽住，她有些惊愕地回头，是一张稍显圆润但毫无印象的脸，看见陆早早回了头，很快露出一个微笑，嘴角边有两颗清纯的小梨涡。

    陆早早不解地问，“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她以为对方是要寻求帮助，所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没想到对方眉头一皱，但很快又甜甜地笑了，很熟络地开口自我介绍，“是我啊，赵嘉敏，你小学同桌，我们可是当了两个学期的同桌呢，你不记得我啦。”

    陆早早愣了足足好几秒，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似乎是在拼命回想，但是把所有的记忆翻江倒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完全没有眼前人半分的影子。

    虽然她的记忆力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不算差，如果这个人真的当了她两个学期的同桌，何况——陆早早望着她颊边两颗甜梨涡想，这么有标志性的东西，她只要稍微见过几面，绝对忘不掉。

    站在商场过道讲话显然并不是个好选择，陆早早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询问对方的意见给对方点了一杯玛奇朵和两块甜品。

    在等待的过程中，赵嘉敏还在盯着她看，并用那种很惊奇的语气问，“你真的不记得我啦？”

    陆早早摇摇头，很诚实地告知她，“不好意思，确实已经记不清了。”

    “没关系。”对方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我长得本来就很普通，你记不住也是正常的。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跟过去很像，几乎没怎么变。”

    “不是，你长得很可爱。”陆早早急切地打断她，又用斟酌思量的语气慢慢说：“是我的问题，我感觉……我可能遗忘了过去的某些东西，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真的假的？！”对方叹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吧，可能是你经常生病的原因，记不清过去的某些东西也是正常的。我记得那时候你总是请假，隔三岔五没能来上学，我只好天天找周围的人说话。不过后来由于我父母工作调动，我就转学了。”

    对方说着似乎是陷入回忆里，然而陆早早对这些却是一片浑然的空白。

    咖啡和甜品很快被端上来，陆早早礼貌地对服务员道谢，思索过后，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真的是小学同学吗？”

    “真的啊。”赵嘉敏一边吃东西一边望着她说：“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是不记得——或许比这更糟糕，陆早早有关于小学的许多记忆，其实太痛苦的东西是忘不掉的，稍加回忆就能想起来，因为一直藏在记忆深处，根本抹不掉。

    但她的所有记忆里跟大家的关系都不算太热络，而且由于经常请假，老师给她安排了一个专属的单人座位，总是孤零零的。

    “不过这次也是真的很巧，我回老家来祭祖的，顺便来商场里逛逛，没有想到竟然碰上你了。你人还是很好。”赵嘉敏说得十分真心诚意，“之前你总是一个人，大家都说你孤僻，但我觉得你只是太寂寞了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跟人交流，其实相处过后就会知道你是非常好的人。”

    她问，“你现在生病的情况有好一些吗？”

    陆早早点点头，“嗯，好多了，谢谢你。”

    “那就行。哦，对了。”说着说着，赵嘉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手中的咖啡，拿起手机，上下翻动寻找着什么，应该是相册之类的东西，大概过了几分钟之后，对方把手机举到她面前——那是一张照片。

    “回老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了这张照片呢，顺手就拍了一张当作纪念。你看看，这是当时全班同学的大合照，我们俩还靠在一起呢。”

    手机拍照很清楚，但照片本身已经有些时间，而且没有仔细地保存，已经有些发黄模糊的迹象——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陆早早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蚊虫钻进去绕个不停，双手攥得死紧，手背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已经被抠得发红，像是要抠出一层血，呼吸都逐渐困难了起来。

    因为那上面确实是自己的脸，和赵嘉敏靠得很近，可是周围的同学、环境全都跟过去不同。

    陆早早用手紧紧扶住桌子边缘，用来稳住身形，可是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心绪跌宕起伏，几乎让她感到无法言明的孤寒。

    赵嘉敏看她顿时失了血色的脸，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陆早早轻轻吐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望着对方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如果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如果你还有小学时候的照片或者你认识的人还保存了过去的照片，麻烦发给我看看好么？”

    “可以的。”察觉到陆早早的言辞有些恳切，赵嘉敏十分用力地点点头，“你放心，我回去就找找看还有没有那时候其他的照片，再帮你询问一下其他的同学，到时候找到了就立马发给你看。”

    “谢谢。真的谢谢。”

    时间过去了很久，坐在对面的人已经走了，陆早早面前的咖啡早已经凉透，动也没动，服务员走过来贴心地询问是否要给她倒一杯热水，陆早早有些倦怠无力地摇了摇头。

    起身结完账，有些浑浑噩噩地打车回家。

    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陆早早开始整间房间疯狂翻箱倒柜地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搬找出来，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除了她原先的一些日记本上所记录的一些幼儿园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了，消失不见的日记她一开始就明晰的知道，所以并没什么奢望。

    可是那些照片也不见了许多，陆早早只能找到一些幼儿园汇演时候的合照，还有单人照片，一些不记事时期的外出旅游照，也很寥寥，大概率没有出去旅游过几次，就算有，可能也懒得给她多记录几张照片。

    还有初中毕业时期全班的毕业大合照，以及许多跟李简安的搞怪照片和她这两年自己记录生活用的风景和日常照。

    其他的像是断掉消失了，就像一根绳子，只剩下了最原本的开头和眼下的末尾，中间消失的一截，完全找不到一丝踪迹。